清晨，宜佳一晚上都睡得很不安稳，早早就起来了。
宜佳经过简单的梳洗过后便下楼，看见瞿姨穿着圆领的大青布衫在厨房鼓捣着。
瞿姨看到宜佳下楼来了，讶异地招呼道：“小姐，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宜佳微笑着说道：“可不是闻到厨房里的香味就起来了？瞿姨在做什么好吃的啊？”
瞿姨听到宜佳的话，显得非常欢喜，“你这孩子就是嘴巴甜，都好多年没吃过阿姨煮的东西了吧，快去餐桌坐着，等会就好了。”
宜佳点点头，这才走到外头乖乖地在餐桌上坐下。
眼前的这张餐桌还是许多年前的那张长方形的大理石餐桌，表面一如既往的光滑，只是桌角稍微有些裂痕，泄露了这桌子的年龄。
宜佳很喜欢这张餐桌，只有在这张餐桌上吃饭她才会有家的感觉。这房子是外公外婆的，只是都在她还小的时候就去世了。甚至她都没有见过外公的面，只是偶尔从外婆的只言片语里有知道外公的存在，所以实际上对外公并没有什么印象。
她第一次直面死亡的时候，是在外婆的葬礼上。那时候的她还不懂是怎么一回事，她记得满室的人都在悲伤的哭泣，可是当时的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直到晚上睡觉的时候没有了外婆的那声晚安的时候，她才隐约感觉到外婆是真的回不来了，才一个人嘤嘤地哭起来。那是她第一次知道，哦，原来人真的会突然有一天消失不见的。
瞿姨出来就是看到宜佳一副傻傻呆呆的样子，有些不安，刚回来就经历这样的事情会难过是肯定的：“小姐，你爱的小米粥和卤猪脚好了，快趁热吃吧。”
宜佳回过神来，道了声谢，这才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吃完一碗小米粥，又吃了一个大大的卤猪脚和一整个荷包蛋，“瞿姨的手艺就是好。”昨晚实际上并没有吃什么，她也是真的饿了。
瞿姨见宜佳一眨眼就把粥和小菜吃完，脸上露出了笑容。又听到宜佳的赞扬更是高兴了，“小姐喜欢吃就好。”
宜佳吃完早餐便开口问道:“瞿姨，张伯呢？我想现在去医院一趟。”
瞿姨看着宜佳的样子，心知她是担心夫人，鼻头有些发酸，“他说出去买点东西，现下应该回来了，我打个电话叫他快点吧。”
宜佳点头道：“好。”便走出庭院。
七点，太阳微微扬起头，阳光透过院落外头的桂树缝隙照射进来，照在花圃中的桔梗上。瞿姨应该是刚浇过，花上的水珠在阳光的折射下每朵都亮晶晶的，那么的炫目。
这会儿张伯刚好开着车回来了，两手提着两大袋东西，袋子里头都是食材，向她示意说，“小姐，我先把东西放一放。”她嗯的一声表示应允。
到了医院，宜佳才知母亲醒了，医生应允可以长久探视了病人了。
赶紧换了无菌的衣服口罩走进单人病房。宜佳的母亲范筱优刚好醒了，护士正在给她做护理。护士走后，她才有些难为情地冲宜佳的方向伸出手动了动嘴巴，可是距离有些远，宜佳听不清她讲了什么，宜佳稍稍往前倾握住那双形同枯槁的手，弯下腰稍微将耳朵贴上去，“宜佳你回来了。”
宜佳眼眶一红，有很多的话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她只能重复地说着：“是，妈，我回来了，我回来看你了。”眼前的母亲消瘦得仿佛一个不小心就能被外头的小风刮走。
这当下范筱雅推门而入，她看见宜佳正紧握着范筱优的手，强扯出一个笑容，“姐，你醒啦！”
范筱优虚弱地冲范筱雅点点头，范筱优伸出另一只手，范筱雅赶紧上前握住。
范筱优嘴巴蠕动着不知道在说什么，宜佳和小姨赶紧附耳倾听，“筱雅，我走后你一定要帮我好好照顾小佳。”
“妈。”
“姐。”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范筱雅赶忙说道：“姐，小佳是你的女儿，自然只能是由你来照顾的，我们谁都代替不了你的。”
范筱优苦笑了一声，又接着嘴巴蠕动着，“我的身体我心里清楚，只怕是没有多少时日了。真的你一定要答应我这件事。”
还没能听到范筱雅的回答，她便沉沉的睡过去了。宜佳心里着急，赶忙呼来护士，护士走出去赶忙呼来医生。
医生看了看心电监护，又瞧了瞧她们，“去办公室说吧。”
她们赶紧跟上医生，医生指着办公室的凳子，等她们坐下后，才平静地对她们说，“患者只是因为药物作用睡过去，像阿姨这样的情况以后发生假性昏厥的次数会越来越多，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什么心理准备？”宜佳心一惊。
“也许患者就会在某一次晕睡中醒不来。”
“不是手术成功了吗？”
“患者已经是第四期了，我们手术的目的也只能是延缓她的生命，并没有办法根治，癌细胞已经扩散转移了，接下来也只是时间问题。”
宜佳没有再接话。这样的回答，够了，真的够了。
小姨还在紧紧地抓住母亲的手，好像不曾听到过医生的话一般，对她说，“你母亲爱喝我煲的鸡汤，等她好了，我一定天天煲给她喝。”
她木讷地点头。病床上的母亲还在输着乳白色的营养液，睡得那么安详。
接着办公室里陷入了一片冗长的沉寂。
医生有些不自在，即便见过那么多的生老病死，心里头还是不可能不触动的，又对她们说道：“反正呢，如果能让病人保持心情愉悦的一个状态，也许会有奇迹发生也不一定。”
宜佳和范筱雅听到医生的话又稍微提起了点精神。
她们向医生致谢之后，便走出办公室。
宜佳见范筱雅的步伐有些不稳，便说道：“小姨，你这段日子照顾母亲太辛苦了，你还是先回去多休息一些时日吧，医院有我呢。”
范筱雅摇摇头，“不，我要在这里照顾姐姐。”
“小姨，母亲现在最要紧的是好好休息，要是我们一直在也会影响她的心情的，等你休息好了才能更好的照顾母亲啊，你说是不？”
听了宜佳这番话，她有些动摇地点了点头。
“那我现在就叫张伯送你回去吧。”宜佳知道小姨肯把她的话听进去了。
范筱雅走后，宜佳又一个人对着母亲发了一天的呆。直到晚上急促的手机铃声响起，是用家里的座机打来的，她想该是张伯来接她了，走出病房走廊的尽头才接起电话，“喂。”
“喂，小姐吗？”电话那头传来的是瞿姨的声音。
她一向敏感，问道：“是我，瞿姨张伯出了什么事吗？”
瞿姨有些惊讶于宜佳的敏锐，愧疚的说道，“他回来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恐怕不能去接小姐了。”
宜佳忙问道，“张伯现在怎么样？去看医生了吗？”
“看过了，医生说就是扭了一下，因为是右脚，这些天都不能开车。对不起，小姐。”她不知道为什么这老头就那么不当心，偏在楼梯上踩空阶梯。
宜佳稍微放了心，“没事就好，这些天我自己来开就好了。”实在不行她也可以打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