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储的手机已经烧坏,暂时没有自己的电话可用。他找到一处投币的电话亭,照着信纸上的号码拨了过去。电话接通了,却没有人说话。
“我是杨储,你是哪位?”杨储自报姓名。半晌之后,一个男孩的声音从电话的另一头传来。
“杨教授。”
杨储能听得出来,那是吴昊的声音。
“你想怎样?”杨储隐忍着一股怒火,“你昨晚在我实验室究竟想找什么?”
“老师,放心吧!我也并没有在你实验室里找到我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你最好给我坦白。”杨储说,“不然让学校知道你深夜潜入国家重点实验室行窃,你的学业也就可以中止了。我想你大概还是想要混个文凭的吧?”
“老师,你别那么大火气。你也别问了,反正没找到我要的东西就是了。”吴昊说,“再说我今天是来跟你和解的。”
“和解?”杨储有些惊讶。
“对。是和解!”吴昊不紧不慢地说,“我已经听说了你们老师今天上午开会的结论。听说你并没有提及到我,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你呢。”
“你倒是消息挺灵通的!”
“我们彼此心知肚明。”吴昊说,“你不提及我,也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你的秘密吧。”
吴昊一语戳中了杨储的要害,让他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在这件事上,我们彼此保持沉默。过去的小矛盾也就一笔勾销好了。”吴昊说,“如果事情闹大了,对谁都没有好处。你看我们可以达成协议吗?”
被一个学生赤裸裸的威胁,杨储心里极为恼火。然而,吴昊却也说得没错,杨储自己也并不想弄到无处容身的地步,再说他也实在想不出在他的实验室有什么值得吴昊去偷的东西。
“老师?”吴昊叫道,“你沉默的话,那我就当你是答应喽?那bye-bye了,您好好养伤。”
吴昊挂了电话。但与杨储达成和解的协议只是吴昊的缓兵之计,他一定得先发制人,掌握杨储的证据才行,以免哪天杨储翻脸而让自己措手不及。
而电话亭里的杨储听见电话被挂断,将手中的话筒用力甩了出去。有机会我一定要好好教训这臭小子,杨储在心里愤怒地骂道。
平缓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后,走出电话亭,杨储却也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哪里?自己原本规律的生活突然失去了方向。于是,他也就踱着步子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行走着。
这时,一个4-5岁的小男孩撞了一下杨储低垂的右手,从他身边奔跑了过去。
“慢点!慢点!”一个头发有些花白的妇人在后面追着小孩跑。追上之后,妇人一把抱起小男孩,笑眯眯地在小男孩圆嘟嘟的脸上亲了下去。
看到这一幕,杨储不禁想起了福利院的杨院长。童年时杨储也没少被杨院长这样抱过,她有力而又柔软的双臂让杨储记忆犹新。自从杨院长去世后,杨储已经很久没有回去福利院看过了。不如今天回去看看吧,杨储在街道找到一家花店,买了一束白菊后,跳上一辆出租车,向福利院的方向奔去。
去郊外的福利院差不多车程40分钟,杨储一路无语,只是静静地看着车窗外不断划过的景色,却也在不知不觉间便到了。
“唉?这不是杨储吗?”正在扫地的王姨抬头看见了从出租车里钻出来的杨储,兴奋的朝他挥挥手。
“王姨好。”杨储扬起手打了个招呼。王姨是杨储5岁那年来到福利院工作的吧,后来做了杨院长的助理,一做就是十几年。杨院长去世后,据她说新来的院长并不喜欢他,也嫌她年龄大了,做事不利落。所以,现在只是负责打扫福利院内外的卫生,王姨也没有怨言,她对这个地方和这里的孩子有着不一般的感情。
“今天怎么想起回来看看了?”王姨笑着问道,“都长这么帅气了。”
“我……就是有点想杨院长了。”杨储说,“来得匆忙,也就只买了束花。我都没顾得上给您买点什么。”
“我没事。见到你就很高兴了。”说着王姨长叹一口气,“哎……你生活在这里的时候,也就她最疼你。现在她走了,你也……”
说着王姨不禁有些感慨地想要落下泪来,杨储也被他说得鼻子一酸,他上前拥抱王姨,轻声说道:“我以后会多回来看你的。”
“好了,好了。我们不要一见面就这么伤感。”王姨突然推开杨储说,“我陪你去看杨院长。”
“没事。我自己去就好了,你忙你的吧。完了我再回来陪你聊天。”
“那好吧。你俩单独聊聊天。”王姨慈祥的微笑着,“你吃过午餐了没有?”
“吃过了。”杨储回道。其实从早上到现在他虽粒米未进,却是一点儿也不觉得饿。
杨院长的墓就在福利院的后山上,她也没有什么家人。在福利院做了三十多年的院长,这里已经是她的家,她待这里的小孩和工作人员也都像家人一样,所以在她老人家去世后,大家按照她的遗愿,把她葬在后山上,她想继续看着这帮可怜的孩子健康成长。
秋季的山林里已经落满树叶,像披了一层黄绿交织的地毯,杨储踩上去软绵绵地。走了不过十来分钟,一坐方形墓碑出现在面前。
杨储把白色菊花轻轻放下,磕了几个头。看着长满了杂草的墓冢,杨储一阵心酸。他一屁股坐了下来斜身靠着墓碑,想静静的陪她一会儿。
此时,杨储内心万分感慨。人生真是好有趣,不过短短三十载,却起伏跌宕。
自己原本出身诡异,被所有小孩排挤,却在最低谷的时候遇到了紫寒。她如阳光般照进杨储孤独的世界,然而却又是那么短暂,反而更让杨储活在难以自拔的愧疚之中。再到后来出现了一个愿意资助杨储的神秘人物,没人知道那人是谁,唯一知道的就是那人给福利院提供了一笔不小的资金,指定用在杨储的身上。所以杨储也非常珍惜上天的眷顾,十分地努力。也因为受到资助,杨储有幸能走出福利院接受更好的教育,直到自己被加州大学化学系录取。也因为在加州大学的科研成绩,回到国内后被弘大受聘为年轻教授。再到现在,变成一个落魄不堪的怪兽。
杨储转过头望着墓碑上杨院长的名字,内心强烈地感觉到自己辜负了她对自己的一番疼爱和期待。
不觉间,从屁股上传来一阵冰凉,杨储这才意识到已经呆坐了好久。他起身拍拍裤子上的尘土,跟杨院长道了别。
“我会常来看你的。”杨储自言自语地嘀咕着。
离开了杨院长的墓地,杨储转入左面的丛林,他想再去看一眼自己童年时的秘密基地。说是秘密基地,其实对别人来说,根本分别不出这里与山林之中的其他地方有什么不一样。同样是一些山石,旁边生长着一些树木和杂草。
杨储围着旁边的树转了转,那树上曾经清晰可见的划痕如今已经模糊不清。曾经那些划痕是否是自己的亲生母亲留下的?杨储在心里想。他伸出手抚摸着已经发黑的划痕,张开自己的手指在树杆上抓了一下。
“杨叔叔!杨叔叔!”突然一个小孩的声音在树林中叫唤着。
杨储寻着声望去,一个8-9岁大的男孩正在朝他挥手。
“王姨让我来叫你吃晚餐。”男孩用稚嫩的声音喊道。
“知道了。”杨储看了眼手表,已经快5点了。虽然天还未暗下去,但福利院的作息都非常规律,5点半是福利院吃晚餐的时间。他仿佛间回到了童年,开心的朝小男孩奔去。
饭后,杨储也不赶时间回去,其实他也不想回到自己乱得一团糟的生活当中去。难得来一趟,他便陪着王姨拉起家常来。闲聊间,突然王姨问杨储最近是不是会上电视,这样的话,她就可以在电视上看见杨储了。
“啊?”杨储心里一惊,心想不会是王姨也知道实验室爆炸的事情了吧?那样的话自己岂不是再也无脸面见她们了。
“就在昨天,有两个记者来向我问询你的情况。”王姨说。
“问我?他们问了些什么?”
“他们说在写几篇关于年轻有为的教授杨储的专题文章,为了让报道显得特别,把你写得比较传奇,所以他们需要了解许多关于你的成长过程中的事情。”
杨储心里纳闷,最近并没有什么记者接触过他。实验室的爆炸发生在昨晚,那么王姨说的这两个人应该跟此事无关。
“那你都告诉了他们些什么?不会是我的丑事吧?”杨储打趣地问道。
“当然不会。听他们说要报道你,我当然高兴呀,就专挑好的说。”王姨乐呵呵的说着,“我还把慈母护子的事跟他们说了,他们一听就拍手说这个故事好,这个很传奇。”
“你就只会吹捧我。”杨储故作不好意思的神态。不过,对于王姨说的这两个人他一时还真没有头绪。
却不知闲聊了多久,熟悉的铃声突然响起,小孩子们9点的睡觉时间到了。
“你今晚在这里睡吧?”王姨问杨储。
“不了。”杨储不想给王姨增添麻烦,“我一会儿叫个出租车来接我。”
“我们都还没聊够呢。”
“王姨,我会多回来看你的。”杨储说道。没有了科研项目,也不用上课了,他知道自己接下来的时间反正多的事。
“那好吧。”王姨说,“对了,杨院长去世后留下一个小箱子,她说里面都是你小时候的物品,一直没有机会交给你。”
“哦?我小时候的东西?”
“是呀,随着你的长大,杨院长把值得纪念的东西都留下来了,她是真把你当自己的亲生儿子了。”
王姨的一番话听得杨储差点禁不住落下泪来。小箱子并不大,拎在手里也不重。杨储非常好奇里面都装了些什么。
告别了王姨,坐在回去的出租车上,杨储觉得今天在福利院的时间大概是他这些年过得最轻松的一段时光了。只是,他想起了王姨说的那两个记者,他们为什么要调查自己?他们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