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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桑荼

“别找了。”星恒走上前去,一把将那人拉起。

那人试图挣脱,但干瘦的身子本就没什么力气,再加上刚才受伤不轻,只得任由星恒将他拉离沟边。他抬愤怒的起头,星恒这才从满是泥污的脸上看清他的样子,只见他头发蓬乱,面容黑瘦,脸上稚气未脱,一双眼睛却带着怒意。

“你是东灵人?”星恒问道。

“走开,别管我!”他恨恨的甩开星恒的手,仍要去找那几枚铜铢。

“你别找了,那水多脏啊,你要是饿了,我这有吃的。”星璨将手中的纸包递向那人。

那人看着纸包,里面的烤鸡尚有余温,香气不经意间从缝隙溢出,飘入他的鼻间。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迟疑了好一会,终于还是一把接过,也顾不上手上仍旧沾满了污水,迫不及待的打开,激动得手都有些颤抖。

油纸包中,一只肥嫩的鸡烤得通体焦黄,表面泛着微微油光。兴许是许久没吃过肉了,他胡乱的撕下一只鸡腿就要往嘴里送。但刚送到嘴边却又停下了,咽了咽口水又将鸡腿放了回去。

星恒笑了笑,安慰道:“放心吃吧,我们刚买的,不会有毒的。”又怕那人不信,星恒从鸡身上撕了一小块,放入自己口中嚼着:“你看……”

那人摇了摇头,语气不似方才那般愤怒,只小心的解释道:“不……不是,我只是想带回去吃。”而那只烤鸡却被他护在了怀里,生怕他们一个不高兴再要了回去。

星璨似乎猜出了缘由:“你还有其他亲人?”

“没有。”那人矢口否认,眼神却开始警惕起来。

“哦,那你叫什么名字?”星恒问道。

“桑荼。”

“我叫星璨,我哥哥叫星恒。”女孩热情的介绍。

“你没事吧,我看你伤的不轻,那人为何要打你啊?”星恒想为他查看伤势,却被他躲开。

“不碍事的,都习惯了。”桑荼耷拉着眼眉,因为干瘦而深深凹陷的眼眶中,是让人看不穿的深邃。

“那些人好不讲理,无来由的便将你打成这样,难道就没人管么?”星璨气鼓鼓的瞪着大眼睛,愤愤不平道。

桑荼苦笑:“管?我们这些亡国奴,命比牲畜还不如,这街边的贩夫走卒一个不顺心便是拳脚相向,谁会来管?以前那些敢于还手的,第二天都被吊在了城墙上,直挂得生了蛆才被放下来,一把火烧了。”

星恒暗自心惊,虽然他年幼时跟随父亲逃亡也见惯了世态炎凉,但却没想到自己族人境地如此凄惨。星璨更是涨红了脸颊,紧攥着拳头,心中郁闷无处发泄。

这时,那客栈掌柜拿来了他们的行礼,摇着头说:“你们赶紧走吧,否则等官兵来了,不但你们性命不保,我也要跟着受牵连。”

星璨见掌柜要赶他们,正要发作,却被星恒拦住。他知道掌柜是好意,接过行礼向他道了声谢,又问那瘦弱少年:“你住哪?我们送你回去。”

“不用,我自己能走。”他挣扎着站起来,但只稍稍用力胸口就剧烈疼痛起来,没走两步又跌坐在地上。最后上下打量了兄妹二人一番,踌躇许久才缓缓说道:“我住在城西,往前走再转两条街就能看见了。”说着伸手指了个方向。

兄妹二人同着干瘦少年来到城西的一片杂乱贫民区。虽然相隔不过两里,但这里与刚才热闹的繁华街市截然不同,到处是疯长的野草和废弃坍塌的房舍,偶尔见到几个人也是与桑荼一般,面黄肌瘦。

些人看向身穿华贵服饰的星恒兄妹时,目光中除了羡慕外还隐藏着克制不住的贪婪。

经过一条小巷子时,星璨见几个三四岁的孩子半瘫在路边,饿得只剩下皮包骨头,眼神有些涣散的看着他们,心中不忍,便将刚才买东西剩的一些铜铢放到他们面前。

那些孩子原本有气无力的躺在路边,见了钱立马两眼放光,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几个人相互厮打争抢起来。

星璨正想制止,却被桑荼拦住了:“你救不过来的,仅这几条巷子就有上百个这样的孩子。”

旁边一些同样枯瘦的大人纷纷围了上来,伸着手,口中有气无力的念着什么“好心人给点钱吧……”之类的话。有一两个甚至伸出脏兮兮的手,想伸手来拉星璨,吓得星璨连忙跑到星恒身边,紧拽着他的袖子。

星恒有些恼,回头扫了一眼,怒道:“谁再敢上前试试!”

那些想围上来的人立即被这少年的气势震慑住了,他们清晰的感受到,这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少年刚才的眼神中分明含着杀意。

三人又走了半刻钟,才在一所看起来荒废已久的屋前停下。桑荼轻轻挣脱星恒搀他的手,一瘸一拐的走入屋内,口中喊着:“娘,我回来了,我给您带了吃的。”

然而屋内却许久没有回应。

桑荼心中隐隐感觉一丝不详,推开腐朽了一半的木门,脚步猛然定住,怀中紧紧抱着的一包烤鸡掉在了地上,惊起一地尘埃。

星恒跟着走近,看到屋内情形时,连忙转身捂住身后妹妹的眼睛。

屋内残破不堪,满是裂缝的墙边榻上躺着一个枯瘦妇人,面色青紫,深陷的眼窝中突起翻白的眼珠,唇色苍白而干裂,早已没了半点生气。

星恒拉着妹妹轻轻退了出去,年仅十五岁的他在遇到这种事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得沉默着退到外面。

干瘦少年面对母亲的离去并没有失声痛哭,也许他已经不止一次面对亲人离去,早已见惯了生死。

他愣愣的站了许久,然后缓缓挪步上前,双膝跪在那妇人榻前,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起身时额头早已淤青,两行清泪化开了他脸上的泥污。

许久之后,屋外的兄妹俩看到满面悲伤的桑荼走了出来,星恒正要上前说点什么,不想桑荼竟在他面前跪了下来,一双噙满泪水的眼睛盯着眼前二人,却没有说一句话。

星恒已经猜到了他的用意,赶紧上前搀扶,“你别这样,我们身上还有些钱,应该够安葬你母亲了,”又补充道:“就当我们借你的,等你什么时候有钱了再还我吧。”

桑荼依旧沉默不言,只将头猛的往地上磕,却被星恒强行拉起,他只得哽咽道:“多谢你们的大恩,以后若是两位用得上,我桑荼听凭差遣。”

星璨上前劝慰,“这没什么,你不用放在心上的。”从怀中拿出一颗金铢道:“这个给你,只是不知道够不够,我这还有颗珠子,要是不够你也一并拿去卖了吧。”说着又掏出颗珍珠来。

“不不不……要不了这些。”桑荼惶恐的摆着手,只是不肯接。

星恒接过金铢塞入桑荼手中:“你拿着吧,要是有多再还我们。”

第二天,桑荼拿着钱,治办了一副棺椁,又雇了辆车,将他母亲拉到城外一处荒山安葬了。

待忙完这些后,三人在城中另寻了一处客栈住下。

将养了几日,见桑荼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星恒便问他:“以后有什么打算?可还有什么亲人吗?”

桑荼看着天空,淡淡说道:“我就我娘一个亲人,如今也死了,我也不知道该去哪。不过我以前认识一个翎羽族人,他说他曾因为迷失方向误飞入一片森林,在森林的深处他见到一座城郭,城里住的全是东灵人。我曾想带着母亲去那里或许能活下去,但母亲病重,经不起长途跋涉,而且我也没有钱雇马车。”

星恒听了忍不住惊呼道:“你说的是迷踪城?”

桑荼有些诧异他的反应:“你知道那里?”

“知道的不多。”

“哦,”桑荼接着说:“我只是想着既然那里生活的都是东灵人,兴许会比这里好一些。”

“哥哥,迷踪城是什么地方?”星璨歪着脑袋,满脸困惑。

“听父亲说,东灵帝国灭亡后,龙都城的居民与宫中皇室全部消失了,后来有人传闻说他们在某个地方建起了一座城,世人称之为迷踪城。”星恒又转头问桑荼:“你知道怎么去吗?”

桑荼点点头,又摇摇头:“他只说了大概的路线,从这里穿过平原,然后一直往东,进入一片森林,那城就在森林的深处。”

“东部,森林?”星恒将这些信息串联起来,脑中立即想到了一个地方:“万象之森?难怪天拓找了三十年也没找到,原来他们进了万象之森。”

“万象之森,那不是极为凶险的地方吗?”星璨曾在古籍中看到过关于这个地方的记载:“我看书上说,万象之森浩瀚无边,传说是天帝的后花园,由神兽英招镇守,其中还栖息着许多上古魔兽,非常危险,凡人是不敢踏足的。”

“可他分明看到有一座东灵人的城池,我相信他不会骗我的,既然那么多人能到达那里,我们也一定能去的。”桑荼争辩道。

“我只是看书上的记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行了,不管怎么样,我们要去找到那座城,我预感那里藏着关于我们家族的秘密。”星恒扶着妹妹的肩膀:“说不定会有父亲他们的消息。”

星璨听哥哥这么说也不再多话,她跟着哥哥离开大海本就是为了找到父母,如今有了线索自然也想去一探究竟。

于是三人打点好行礼,又买了两匹马,出了天水城,一路往东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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