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皓额上的虚汗直冒,因掌门对其自身的称呼如此随便感到不适,但紧张早已盖过了这种感觉,他身形往前微倾,回答道:“当然有过,只是...当初掌门在远去昆仑前,嘱咐过准确的时日,我等未想到您会......但断欲殿日日派弟子清扫,感应到了您的讯息,这几日也就预先驱散了殿外的人....”踌躇着是否该继续往下说,骤皓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长者又一抬手,骤皓眼角余光瞟见,明白掌门不想再听他解释,只得闭口不言。
“今年的试炼,准备的如何?”长者把玩起了手里的茶杯,深神色悠然,似乎是在欣赏杯上的浮纹。
“......派内的初级弟子统统参与,近日都在刻苦练功为其准备,另外,中高阶也安排了往日最佳的弟子参与其中。”骤皓来不及抹额上的冷汗,连忙回话道。
“都?既然他们踊跃参与试炼,那你让所有人‘都’参加了吗?”长者似非似笑。
“呃...”骤皓一愣,正要回应,坐在竹椅上的人突然出声打断:“桌上的玉简,记录的是试炼者的名单?给我说说,排在最后的那个名字,你用了多久时间纠结?还是心里早下定论?”
骤皓眼睛蓦然瞪大,一时语塞,心乱如麻难以理清,掌门怎会知道关于那个杂役弟子的事?这之间发生了什么...
不待骤皓深想,长者再次发话:“准了所有的正殿弟子,准了其余特殊内阁的人,就单单咬住一人不放?只因他未入正门?我凌雲山的导师,心胸何时变得如此狭隘,眼里竟容不下一粒沙子?!”
骤皓心脏顿时悬起,抬头看向掌门,神情为难至极:“这......”
“为何从他最初入派开始就问题百出?”长者把弄着杯子,看也未看他一眼,但全身自然散发出的威压,令身前的人不寒而粟。
“莫要瞒我。”长者淡漠吐出几字。
......
不知过了多久,竹林间突然闪出一道白影,了无声息,快得让人来不及眨眼;竹轩的栅门敞开着,轩内的烛光倾泻而出,轩外风声簌簌。骤皓跪地而坐,目光复杂,漠然注视着门外,室内没有任何动静,像是一直只有他独自一人坐在这儿,仅有竹椅的靠手上静置的瓷杯,证明那个将整个凌雲揽入袖中的强者来过这里。如他来时一般,去时也无影无踪,似乎不曾到访过。
无名道馆山中。
“晓霜,你走慢点不行?刚下过小雨这山路湿滑得很,我才在泥坑里栽了一跤!你看我这身衣服,回去要招他们笑话的...”被喊住的少女回头撇了一眼,将挎着的竹篮往手肘处拉了拉:“你爱跟不跟,师父嘱咐的草药我都没采漏,早晚回去都算完成了嘱咐,现在你要独自回观也行。”
“好好,姑奶奶我还是跟着你行了吧?我怎么可能空着手回去,药材可全在你那儿。”
半个时辰都不到后,山顶上的安静与凝滞的湿冷空气被急促的喘息声与仓促的脚步声打破,晓霜扶着身旁一棵树,端正住因乏力而摇晃不稳的身体,慢慢向山崖边走去。
“话说...你干嘛没事跑到山顶上来,咳咳......”一刻不停跟在她身后的师兄突然刹住了脚,喘不过气,呛了几声,大口呼吸着山顶的冷空气,直感觉神清气爽,散散热后才移步到晓霜身旁。
少女没有回答他的问话,眼神放空地投向崖边远处。
“哎,我说晓霜你......”他说着,目光跟随而去,立即消了音,嘴巴张张合合,声带像被人扼制住了。不知是这一景象太过雄浑罕见,还是令他见有所感――天边的阴去散开,光茫倾泻下,阴沉的峰峦被束束天光点亮,宛若女娲补天后呈现出的人间光辉与宁静。云层翻滚着退向天际,如同被击败的残兵败将,惊慌又快速地躲开阳光的追逐,向四面撤散。
晓霜一动不动地站着,看着远方那片一望无际。
站在一边比她大不了多少岁的师兄,似乎已经明白她不嫌山路泥泞上来的目的。他想说却不忍发声,因为泪水已经在晓霜眼里蓄势待发了。
仅仅是为了一个念想,一份情义而已,在无法见到自己牵挂的人儿的情况下,任何与那人有丝毫关联的东西都能慰籍人心,哪怕是一点点。
晓霜衔住一根拇指,尽量让自己的声音足够镇静:“我说,如果有办法的话...沿着那个方向就能去蜀都那儿吧?”
“是啊,如果可以御剑而飞,你还能直接到九歌师妹的身边呢。”
“阿轶,我很想她。”晓霜别开脸。
“我知道,还有她吧?......别担心,既然是师父安排的地方,定不会差到哪里去,在那儿也会有人像我们一样照顾九歌的。”被换作阿轶的束发少年笨拙地用手揉了揉晓霜的头发,表情显得束手无策。那个极像小师妹,被晓霜遗失的亲人...
远方的天际一片辽阔明亮,云朵如丝丝烟缕游弋在青蓝山峦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