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初冬的下午,林子里的光线如同傍晚,马蹄声浅浅踢踏着地面。
上官玉辰和公仪无影比肩骑射,谈笑间,箭筒里箭支渐稀。
一只野狐在林间飞快奔过,蓦地‘嗖’‘嗖’两声,野狐突然朝前一扑,倒了下去,两支利箭几乎同时射入它两条腿中。
公仪无影斜了身边的人一眼,却见他只是耸了耸肩,朝自己挑眉一笑,然后兀自拉着马缰缓缓前行。
林中越来越昏暗,公仪无影收了弓,道:“时辰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嗯。”
蓦地,尖锐的哨声在林中绵延不绝……
公仪无影立时勒住马,宁谷魔哨?这里怎么会有如此急切的魔哨召唤声?
——父皇手中有一支魔哨!
她面色惊变,立刻调转马头策马狂奔而去。上官玉辰似乎察觉到有什么事发生,此时也顾不得多加思考,加速策马跟在她后面。
侍卫装的身影环绕一圈,景成帝似有所思地站在正前方,凝目注视着同时朝这边赶来的数道身影,公仪无影和燕无争几乎同时到达,而上官玉辰和凌月落于后面。
一众亲卫单膝跪地恭敬行礼,口呼:“战王。”
一切看起来平静而正常,没有任何危机的征兆,景成帝也没有任何损伤。
公仪无影心下一安,朝众亲卫淡应一声:“都起来吧。”
然后她翻身下马来到景成帝面前,关切问:“父皇,可有何事?”
景成帝只淡淡摇了头,并没有与她多言,径自向一众亲卫朗声宣布:“今日朕与战王围场狩猎比试,此时已经结束,清点猎物,举行庆功。”
众亲卫领命而去。
公仪无影看着神色肃穆的景成帝,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奇怪之感。
……
……
等到猎物清点完毕时,天色已经大黑,景成帝下令举行庆功晚会。
银白的月光遍洒开来,点点的星光与地上的篝火相映衬,愉悦的气氛笼罩着围场林外。
皇帝的亲卫队和战王府的亲卫队一圈圈围坐开来,公仪无影则与景成帝比邻而坐,而凌月冷夜便在景成帝和公仪无影身侧与另外几个亲卫围坐一起。
上官玉辰素来不喜热闹,只想与公仪无影坐在一起,却无奈此刻身份悬殊。
瞧见附近有株竹子,他走过去弯下一根竹子坐在上面,在这个视角,他便能远远看着影儿的一举一动了。
一阵风吹过,树枝摇曳,沙沙作响,放眼望去,明亮的篝火在微寒的冬夜里绽放着火热的光芒。
忽见她抬唇绽出灿烂的笑颜,他也忍不住勾起唇角。
燕无争本来和凌月坐在一起,无意中见他这般表情,生出一丝兴致,于是起身走到他的身边坐下。
上官玉辰目光依然注视着公仪无影,只是口里漫不经心地问了声:“燕大人有什么事吗?”
燕无争瞥他一眼,正要开口,抬睫处,却见不远处的景成帝不知为何从地上站了起来,于是收回话端。
场面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全集中在景成帝身上。
听那声音缓缓:“想我们的战王为了柳蓝,少年披甲,腥风血雨中维护柳蓝的尊严利益,数年来更是镇守着柳蓝的安宁,是我们柳蓝的战神,柳蓝的骄傲……”
景成帝叹口气,语气里带了些歉疚:“可这么多年来,朕却一直没有好好关心我们的战王,朕于心有愧啊。”
对上那落在自己身上,充满怜爱的目光,公仪无影心头一酸,是自己没有好好孝顺父皇。
那声音微微停顿,随后变得更加沉重了些:“不过,朕以后一定会好好弥补我们的战王,好好尽一个父亲的责任。”
景成帝端着酒杯,目光扫过一众亲卫,声音更提高几分:“战王如今年纪已经不小,是时候成家立室了,朕也要快些安排下去,择日为战王选妃!”
说到最后一句,声音格外高亢。
公仪无影还感动在景成帝的前一段话中,蓦闻此言,霎时如遭雷击,惊愕得回不过神来。
坐在竹子上的上官玉辰和燕无争突然一个重心不稳,差点坐到地上去,好在身手了得,在差点坠坐下去时,又一下子站了起来。
另一边的冷夜正端着酒杯打算饮酒,举杯的手生生僵在了半空之中,凌月的唇角僵硬地扯着一个弧度。
说这话,景成帝原本就有意无意地观察着燕无争和上官玉辰的表现,自然没有错过此时他们的反应。
他目光幽深了些,扬声再道:“战王为我柳蓝付出良多,诸卿在此共敬战王一杯,以贺战王即将立妃之大喜。”
众亲卫立刻起身,举杯相敬:“恭喜战王殿下,预祝战王殿下,早觅战王妃!”
公仪无影风中狂乱,唇瓣抖动,实在不知道该用个什么词来描绘自己此刻的心情了,却不得不起身举杯回敬:“诸卿今日尽兴。”
“战王千岁,战王妃千岁!”
激昂的声音响彻四野,上官玉辰嘴角连抽数下,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问身边的燕无争:“难道皇上不知战王是女子吗?”
“这岂止是皇上不知道,整个柳蓝都不知道。若说知道的,估计也只有宁谷中人了。”燕无争小声回答。
要说柳蓝其他人不知她是女子,上官玉辰其实并不觉得意外,毕竟世人眼中的公仪无影本来就是个男子身份,哪怕与之数次交锋的自己,却何曾想到这个与自己无论谈判还是作战总要戴着面具的少年战王居然会是个少女?可连她的父皇也不知她的女子身份,这就实在令人震惊了。
燕无争有些疑惑,父皇怎么就突然想到要给战王纳妃了?想起今日狩猎之时,父皇去的方向,莫非是……
明白过来,他转身朝向上官玉辰,一副很理解很明白的样子道:“你的行径我很理解,真的很理解。”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上官玉辰简直莫名其妙。
燕无争拍了拍他的肩膀,似笑非笑,充满同情地说:“但你的未来,我表示很担忧。”轻轻叹了口气,又道:“好自为之吧,陈侍卫兄弟。”然后将竹子再度弯下,坐了上去。
上官玉辰一头雾水,这个燕无争到底什么意思?只是见他坐下,自己也就在竹子上坐下,本想问问他话中所指,却听不远处传来公仪无影似有些气恼的声音……
“儿臣谢父皇关怀,儿臣一定会为父皇选出一个能够传宗接代的战王妃。”
话音一落,刚坐稳的二人再次重心不稳,这次干脆坐在地上不起来了,眼睛一眨,两眨……
“噗---!”冷夜刚刚入口的酒一下全喷了出来。
“咳……咳……”凌月一口酒呛在喉里,顿时连连咳嗽。
景成帝更加疑惑,看着跪在地上神色气恼的公仪无影,既气又急,能够传宗接代的战王妃?这说的叫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