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漫离开挽歌的住处,回到刚开始到的那处禁园,准备从那里离开。
“你要毁了东陵?”
从不主动过问夏漫决定的暗影忽然开口。
夏漫回头看向他,虽然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却看不出一丝表情。
她戴着面具遮掩所有情绪,他却不需要面具,他能控制自己的表情,甚至眼神。
别人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可是暗影的眼睛却是磨砂的,黑的并不那么纯粹,带着浅浅的琥珀色,乍看一片深沉幽暗,细看却是一片空茫。
刚开始她以为人皮面具无法做出丰富的表情,可是时间久了她发现并不是这样的。
暗影脸上的人皮面具做的特别精致,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你还关心政治?”
夏漫扬眉,倒不是怀疑试探,只是纯粹觉得好奇。
成立血玉楼有一大半的功劳在他,而血玉楼的势力他又从来没有过问干涉过。
纵然她并不知道他到底是谁,从哪里来,却坚定不移的信任着他。
她不知道自己如果不相信他,还有谁是可以相信的。
“我只关心你。”
暗影眼皮微微掀动一下,表情波澜不惊。
“东陵政权必须摧毁!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我可以把东陵给你。只是贺家,已经没有资格坐在那个位置上了。”
夏漫回过头,目光透过窗**向远方,前院的喧嚣远远地传过来,越发衬得此处空寂寥远。
夏季暖热的夜风从窗口溜进来,撩动她宽阔的袖口,一只精致白皙的小拳头在袖口中若隐若现,关节处不正常的青白显出她有多用力。
暗影没再开口,没有反驳,没有拒绝,更没有接受。
背对着他的夏漫没有看到他古井无波的面庞上终于被打破的平静。
他知道,夏漫的这个许诺有多重要。
沧月政权历经千年,内里早已腐朽不堪,曾开疆扩土位居第一大国,也曾偏安一隅做过别国的附属国,先后历经数百任皇帝,却始终不曾灭国,不曾改立政权。
夏漫在二十一世纪学过的史书记载上,从不曾有过这样离奇的现象。
自古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沧月却打破了这个常规,暮,始终都是沧月国姓!
如今沧月国土不过东陵一半不到,若把沧月比做一只刚出生的小奶猫,东陵就是当之无愧的噬天猛虎。
东陵立国百余年,以骁勇强悍的姿态蚕食着周边国土。
若不是现任帝皇贪图享乐,主张和平,只怕沧月的千年政权都要毁于一旦。
三十多年前,夏衍宗还是武将,作为沧月最年轻的蔚远大将军,迫不得已抛下刚娶进门的新婚妻子,带领二十万亲兵守护岌岌可危的最后一道防线,破敌五十万。
东陵败退,派杀手入皇城意欲虏获他家人作为要挟。
新婚妻子为保护阖家上下,主动作为俘虏跟随他们前往边城,在两军对战中以最惨烈的方式扑在东陵先皇用来制约她的长剑上。
哀兵必胜!
一个弱质女子尚且能为了不让大将军有后顾之忧而血洒疆场,他们有什么资格退缩?
难道堂堂七尺男儿,竟连一个十几岁的弱质女流都比不上吗?
青梅竹马的新婚妻子惨死在自己面前,夏衍宗含怒出兵,以血仇鼓舞士气,一举杀入敌营,斩下东陵先皇人头,俘获十余万敌兵。
新皇上位,也许是天生懦弱,也许是被夏衍宗那一战杀破了胆子,勒令东陵不得进犯沧月,换来沧月三十余年国泰民安。
而夏衍宗,在这一战之后,竟连刀剑都提不起来,再不能领兵布阵,冲锋陷阵。
他自请卸下将军战甲,先皇自知有愧,许他丞相之位,三世荣华!
夏漫对前世有些印象,有心查探下,这段秘辛在她眼前被彻底撕开。
东陵,就作为她报偿父恩的工具吧!
对不起,父亲。
就算明知道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却还是心安理得的享受着他给予的爱。
因为,他的亲生女儿不配得到这些啊。
“走了,你也早些回去吧。你的时间,想必也不宽裕。”
夏漫说完,从窗口翻下,她知道暗影懂她的意思。
她不知道他是谁,信任的同时也从来没有对他放下过戒备。
在其位谋其政,倘若他背后有主子,或者有什么使命,将来某一天他要再次对她刀剑相向,她也绝不会怨恨。
只因为她知道身不由己四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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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街后巷是一条窄巷,有许多庭院,多是富贵人家购置的外室,有人用来养小蜜,有人用来会情人,有人用来躲清闲,当然还有人用来避人耳目。
这些庭院因为作用特殊,左右邻居互不搭话,甚至连毗邻谁家都不知道,寻常大家都是紧闭门户,有人进出也是来回关门,尽量少做响动,避免被人认出。
杏花街隔三差五还有悍妇抓奸闹得沸沸扬扬,这条巷子却从来没人敢来闹。
除非有确切消息,明确知道是哪个门户。
否则敲错了门,惹到了不该惹的人,家破人亡指日可待。
所以这条窄巷又被月都百姓暗地里称作王八巷。
夏漫在这里置了一栋院落,恰好在藏香阁后面,翻墙越院极为方便,又不容易被人发现。
好几年她都是这么做的,今天却出了个意外。
她刚换了衣服打开门走出来,走了没几步就遇到了一名女子。
窄巷之所以叫做窄巷,路径自然就不会宽。
但是能称之为路的,也窄不到哪里去,至少两人擦肩而过绰绰有余。
偏偏夏漫遇到了一位佛奶奶,宽肩阔步走过来,堪堪将这条路堵了个严实。
她有心绕开,偏偏这条窄巷就一个出口,后面是死路。
退回自己房子里也不是不可以,可是那样一来就有暴露的危险,暗影不久前才在她耳边念叨过小心驶得万年船这句话的。
“哪来的不长眼的狗东西挡本小姐的路!”
适逢这位佛奶奶心情不好,看到对面来了个人不闪不避,眉毛一挑粗声粗气的骂了起来,当真是声如洪钟,如雷贯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