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这真的是一个狭窄的岩洞,只能借着墙壁上架起的火把(据说拥有千年不熄的火焰)勉强看清岩洞里的情况。
黑褐色的岩石壁在火光的照耀下扩散成一圈圈红色,边界处忽闪忽暗,像是神秘笑颜上泛起的红晕。
阴暗,潮湿,风在耳边呼啸,只有唯一的亮光,但是不知道在何处。
他的手在袖子下微微发颤,他不想让其他人看见他的恐惧,他再怎么说只是一个人类,他不是什么神,也不是什么王,只是一个卑微的人类罢了。
跟在他身后的人都是一脸的淡漠,好似任何事都已不再由恐惧衡量。
只有笙离,那个蓝色额发偏右的女孩,一双蔚蓝色的眼睛略有疑惑地看着张尘言。她的话从来都不多,但是她的心从小就很敏感,她在那一刻就细微地察觉到。
荒主,他在害怕吗?
“荒主,这里可以看到一切可追溯的起源。”笙兮停了下来,抬头看着石壁上的绘画。
“这是......”张尘言随着他的目光看去,由血迹绘成的画面如长轴一般呈现在眼前,拖着滴落而附在壁上的坠落印痕,有一种摄人心魄的美丽与妖艳。
仿佛那不是千年之前由精灵的先辈绘成,而就是在昨天,不,就如同他亲眼看见,一位散发着淡蓝海洋光芒的圣者,身体透明,一双眼睛却枯槁如木,他沾染自己的鲜血,染成血衣,以指为笔,以视力的代价换取天机的降临,一指一笔,记录天道的真实。
“上面记录的是我们雪哭精灵族的历史,还有,......与梦荒之主的契约。”
张尘言震惊之余继续观阅,他不必刻意理解抽象的符号所表何意,因为目光所及,所有的画面便如同重现一般在眼前快速浏览。
雪哭精灵族,上古时期与其他精灵族一般,祖祖辈辈都在真实之森繁衍生息,几乎半数的现世都是精灵族的领土。
直到千年之前人类逐渐强大,踏平了真实之森,使得无数精灵逃离家乡,流落外界,而精灵族的上位者将真实之森隐于虚幻,无人能够寻觅。
雪哭族便是那个时候流落的精灵族群之一,他们失去了与真实之森的联系,又不断在人类的追杀下一路逃亡。
而索兰城是雪哭族逃亡的最后一站,而那时的索兰城只是一个安于平静的小村庄索兰村,大部分居民都是靠耕种生计的平凡人类。
雪哭族众精灵知道已经无路可退,又不愿扰乱索兰城人们平静的生活,于是他们做了最后的决定,注定悲壮的决定。
为了不使任何一个族人落入人类的手中作为卑贱的奴隶受尽屈辱,他们集合所有的雪哭族人并告知,今日的夜晚,举族上下,自毁心脉,以血献祭,誓以鲜血覆盖月尔山头,让世界知道他们内心无限的高贵。
精灵一族,可欺不可辱!
也许是雪哭族天性的高贵与善良得到了梦荒神圣雪修斯的怜悯,于是在那霜寒之夜,离索兰城百里的大路上,一株毫不起眼的小小银色霜草从湿润的土壤间缓缓伸展。
小小的霜草竟然以破天之势化作了一棵数十丈,比水晶更加晶莹剔透的冰霜古树,每一个枝杈都悬挂着高垂于半空的锐利冰柱,散发着自地狱贯通而来的冰凉寒气。
一瞬间,以古树为中心,足已以舞乱天的飓风混合着无数的冷刺向四周迅速扩散。
树木瞬间冰冻,崩碎,飘零。
湖泊眨眼间与白茫茫的大地融为一片,再也分不清任何事物。
前往索兰村追杀的千万人类,瞬间,全灭!连骨髓也粉碎得与大雪一同飘落。
只剩下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那一个晚上,附近居住的居民突然被灭世的天灾吓得全部窝在被窝里瑟瑟发抖,当然也有好奇不怕死的人,偷偷地向那古树远望了一两眼,有人说,那一个夜晚,他看见了一只蓝白相间的麋鹿,身上围绕着无数的光环旋转,头顶的赤金巨角发出修罗一样的血光,傲然地,蔑视的眼神,如同看着蝼蚁,踏立在古树之巅。
这就是神的力量,逆乱苍天。
至此,雪哭族当然不用全族自杀来超脱灵魂,梦荒神告诉他们月尔山上有一个奇异的地方,那里包含有高中低三层幻界,他们可以安心地在那儿继续生存。
为此,梦荒神还特地在低层幻界上亲自施加结界,能破除它的人类,世界上绝对不会超过五指之数,就算破除也能自行恢复。
于是便有了现在张尘言所见,雪哭族隐秘地生活在月尔山之中,奉梦荒为神,并自由地在低层中层幻界中穿梭,因为结界的缘故,没有人会发现他们。
只是张尘言不明白为什么雪哭族要学人类的教派莫名其妙地改叫作雪哭神教?难道“神”这个字真的这么迷人吗?
作为神,难道就能拥有一切?
8
“荒主?荒主......”
张尘言的目光像是被点燃,死死地盯着一幅壁画,“这个人是谁?我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很熟悉的气息。”
笙兮随着张尘言的目光看去,画中的人看不清脸,能看清的只有被血色涂满的衣质和他正在吹奏的长箫。
“梦荒箫。”张尘言的心中已经升起一丝惊讶。
这个人立于一棵巨大的冰霜古树之前,毫无生气的寒潮在他身边疯狂地翻涌,化作了一条条冰龙,竟像是活着的生物。
“他叫笙墨,是雪哭族历史中最伟大的大祭司。他在灵力上的天赋可谓百万年最强,也因此被梦荒神破格赐予神器梦荒箫。”
“关于他还有一段传说。当时人类不知道如何发现了我们的存在,虽说能破坏结界的不过五指之数,但无论如何还是有五个人。人类寻得其中四人,联合破了我们的结界。笙墨大祭祀仅凭借一人之力阻挡了来袭的千万大军,更是屠杀了那四人中的三人,剩余的一人狼狈逃走。若说梦荒神拯救了我们第一次,他便是第二次拯救我们的,我们永远最崇敬的大祭司。”
笙兮一边激动地说着,一边露出向往的神色,笙墨是他一生的目标。
“看来的确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物。”张尘言微微地鞠了一躬。
又向前走了几幅壁画的距离,笙兮突然开口说,“荒主,我们可以出去了。后面就没有什么可看的了。”
“嗯,好。”
笙离的表情有些不自然,被额发遮住而露出的左眼瞟了一眼笙兮,又转头看向姐姐,看到姐姐并没有什么反应,她这才又沉默下来。
“笙左,笙离,秘银之钥开启游离之门。”笙兮说。
“是。”两人同时回答。
银色的大门浮现在半空。
“荒主,请。”笙兮躬身指示。
张尘言跨进了游离之门,身形渐渐被光芒吞没。
笙离回头,目光不可察觉地在笙兮与笙左之间游荡了好几次,然后才跟着荒主跨进了游离之门。
秘洞里只剩下笙兮与笙左。
笙兮一换脸上的恭敬,竟露出了阴悚的笑容,火光在他的瞳孔里辉映,妖冶如花。
“你怎么不让荒主继续走下去,那后面的东西......才是荒主最需要的。”(曲谱)
“我凭什么要乖乖地顺从一个小毛孩?他又凭什么成为我们的荒主?切。”笙兮随意地靠在石壁上。
“那你为什么要把他从低层幻界中带来,让他自生自灭也不是挺好。”
“这可不行。传说只有荒主才能得梦荒神的传承之物——梦荒箫,当然笙墨是个例外。”笙兮舔了舔嘴唇。
“你这是......”笙左的目光闪烁,尽管知道身边不可能再有其他人,她还是压低了声音,“你要抢走荒主的梦荒箫?”
“嘘。怎么能用抢这个字呢?神器自然得让实力强大的人使用。我的灵力,想必丝毫不会差于当年的笙墨。”
“我明白了,你是怕荒主得到曲谱,和梦荒箫一起使用,你就没有办法再得到梦荒箫了。”
“聪明的女人。不过我不是怕,我是免得给自己增加不必要的麻烦。荒主,他最后只会成为我的一个傀儡,变成我统率大军的一个工具。”
“非要这样吗?”
“是的,必须这样,这样我才能安心。触摸着力量真实的质感,感受从指尖涌上大脑的狂流,就像疯狂分泌的荷尔蒙,你明白吗?它就在舌尖,就像汗津,它让我汗流浃背,它就在我的大脑跳动,我是对一个虚幻异性的渴望,渴求她变成真实。而且我相信我能做到。”
“我不管你有什么奇怪的癖好。但你别忘了正事。”笙左说。
“我不会忘的。那是雪哭族的耻辱,我会将它永远地抹去。前人没有做到的,由我笙兮亲自完成,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精灵至高荣誉的圣火永燃世间。”
“是的。他们必以血偿还,必以生命作为抵偿,愿他们活着的时候,内心的烈火将他们日日焚烧,愿他们死后,全身的骨头被恶鬼啃食至尽。”笙左的目光狠毒地穿透空气。
“我真有点喜欢上你了。”笙兮轻笑,指尖挑起笙左的下颔,看着她因愤怒而微眯的眼睛。
“你说,你和你妹妹差别怎么这么大呢。一个甘愿默默地承受一切,一个却迫不及待地想要复仇。你比她更有趣呢。”笙兮撩起笙左偏左的额发,挑逗地注视着笙左露出的双眼。
“她是懦夫。”
“呵。”笙兮吻上了笙左迷离带有朱红色泽的嘴唇。
“放心,杀掉你父母的人。他们,都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