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些安慰对海琳珊来说，似乎完全无效，她怔怔地坐着，过了好一会儿，才长吁一口气说：“我……还是……离开这里吧。”
“为什么呀？”尤三芬很不服气，“就这么个家伙露一头，你就要离开这里，他能把你怎么着呀？”
海琳珊摇着头，说：“我，你们不清楚……”
“我们是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嘛？”尤三芬有些急了。
汤清华当然也想知道，可是看海琳珊这个样子，似乎有些不想讲。
尤三芬抬头看了汤清华一眼，给他使个眼色，汤清华会意，往厨房走去，留下尤三芬在这里慢慢安慰。
晚上还是做的小鸡炖蘑菇，这道菜一直是最近这段时间的主角，汤清华经过这段时间的反复练手，已经比起刚开始时有长足进步，但距离正式推出，还有段距离。
小鸡炖蘑菇主料是仔鸡，但是蘑菇就有很多选择，比较大众化的，包括汤清华曾经吃过的这道东北名菜，就有榛蘑，香菇，松茸菇，松蘑，茶树菇等等，及不同的搭配。
汤清华身为第九代厨神传承人，出品当然就不一样，同样是叫馄饨，炒河粉，大锅菜，食材本身就不同寻常，这一次的小鸡炖蘑菇，当然也是不一样。
鸡还是那个仔鸡，但绝对不是普普通通的走地鸡，特点就是皮紧且薄，皮下只有一层若有若无的黄油，炖出来的汤鲜美而不油腻。
蘑菇用的是杏黄菇，金黄的颜色，姑体呈不规则形状，与仔鸡一起炖时，非常吸油，夹一颗送到嘴里，轻轻一咬，油水和着蘑菇汁液溅出，香甜，口感细滑，却又带着一丝丝的辣味，杏香味往上冲，简直就是绝美的味道和香韵。
除这两样主料之外，配料少而精，也就是粉条，葱姜，干红辣椒两颗，盐，酱油，料酒和油而已，不再加香料，以免干扰杏黄菇的杏香味，也无需增加瑶柱提鲜，更不会增加惯常的名贵食材，十分契合这道大众化的北方名菜。
鸡肉中火烧开后，炖上8分钟，加入杏黄菇，转为小火慢炖，从最开始时的30分钟，这一次调整为28分钟，这样的每个步骤，多长时间为宜，汤清华就在摸索中不断尝试微调，一点点进步。
过不多时，一道香喷喷的小鸡炖蘑菇就新鲜出炉，汤清华直接端着炖罐出来，在每个人面前摆上碗，笑着说：“好了，先填饱肚子再说其他的。”
一揭开炖罐盖子，香气四溢，“好香！”尤三芬叫嚷一声，“你这次又做了什么改进？增加了什么香料吗？”
汤清华笑而不答，给她和海琳珊各盛上一碗，招呼她们先尝一尝再说。
“没有加香料！”尤三芬尝了一口汤汁，点评道，“奇怪，怎么比以前加了香料的还要更香？”
这个原因，汤清华却是知道的，仔鸡的鲜美，杏黄菇的香甜，本身就已经足够了，如何能在炖的过程中，把仔鸡的鲜美和杏黄菇的香甜给炖出来，同时又不影响到鸡肉的鲜嫩咬劲，保持杏黄菇的完整形态，就很靠火候，关键还是得在炖煮之前，先做好准备才行。
平时吃饭时，海琳珊都基本上不怎说话，今天有心事，更是门头不语，显得忧心忡忡的。尤三芬也一反常态，甚少说话，用餐的时候，只听得到喝汤的啜饮声，还有心满意足的叹气声。
夜间，外面的工地，也终于清静了下来，远处的汽车鸣笛声，隐隐传来，显得甚是遥远似的，反衬得白云馄饨店就像是闹市中的一方净土，宁静无比。
吃完过后，尤三芬没有征得海琳珊的同意，就开始转述她的情况，刚才汤清华在厨房里忙碌，虽然离得并不远，心无旁骛，没有听到两人在说什么。
海琳珊所在的族群，栖息于QH湖中，用她们自己的称呼，就是最后的大海之意。这并不仅仅是个故老相传下来的称谓，而是一种观念，根深蒂固，深入到族群中每个人的骨子深处。
是的，在这个族群里，深信不疑于这一点，这个世界经历过天地剧变过后，只剩下这么一片最后的大海，供鱼人一族繁衍生息，其他的地方，都是陆地，鱼人在陆地上可以行走，可以生存，但是却不能长时间滞留，否则就会导致身体出现异变。
但是到底是什么异变，即使是族群中最为博学多识的老人，也都说不清楚。
海琳珊从小就对周围的一切充满好奇，一直想知道，在这片最后的大海尽头，到底是什么。等她年纪渐长，有能力独自外出后，她花费大量的时间，游历这片最后的大海，很失望地发现，这片最后的大海，似乎并不大，无论往哪个方向游，很快就会抵达尽头，无一例外地，都是海岸。
她不满足于这个答案，总是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去看看生活在陆地上的人类所在的世界。
尤三芬问出来的，就是这么多，汤清华还是觉得，这并不是全部，如果仅仅是这么个事，她不可能见到今天那个小伙子，就如此心事重重的，想着要离开这里。
这背后，一定还是有原因的。
斟酌片刻后，汤清华问道：“你们称作最后的大海，那个地方在我们的世界里，就是叫做QH湖，长，宽，深，大小，湖的性质，你应该都已经了解到了，对吧？你也看到过世界地图，与真正的大海相比，QH湖只是一粒微尘那么大。这些资料很容易就可以找得到，难道你们那个族群里的人，都视而不见？”
海琳珊摇着头，轻声答道：“是能找得到，可是，没有人相信。”
“为什么？”尤三芬问道。
汤清华解释说：“因为他们不愿意相信！”
换句话说，栖息在QH湖里的鱼人一族，不愿意相信这片最大的大海，只是一个内陆湖，在内陆很远的地方，还有无边无垠的大海。
只要他们不愿意相信，哪怕把他们带到大海边，他们也会固守故老相传的说法，而拒绝接受。
你没法叫醒一个不愿意醒来的人！
汤清华体会到无奈感，同时也体会到，第一次见到大海时，海琳珊为何会失神发愣，心生敬畏，因为眼前所见，实在太震撼心灵，让她曾经的信念，轰然倒塌。
这是她，一直在好奇心地驱使下，寻找着答案，要是其他的鱼人，接下来的反应肯定是与她相反，不是踏出一小步，任海浪吻上她的脚，然后扑向大海的怀抱，而是转身就走，带着对大海的无比恐惧，退回到自己所熟悉的那方小天地，继续着自欺欺人的生活，继续把故老相传的东西，一代代传承下去，强化下去。
汤清华脑海中一道电光闪过，隐隐捕捉到海琳珊的所思所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