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水覆盖着她的身体,渐渐的蔓延到了口腔和鼻孔,脑袋已经变得昏沉,仿佛透过水波还能看到男人焦急的面孔,意识渐渐涣散,挣扎早已徒劳,她的手不由自主的盖住了自己的腹部。
她的孩子……
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景沐一脸惊恐的捂住腹部,“我的孩子保住了没有!我的孩子保住了没有!”
她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有些尖利和疯狂,她感觉到身边似乎站着人,一把伸手抓住他,手中的力气不知道为什么大的惊人。
因为房间内太黑,看不清楚男人的长相。但这些都已经无关紧要,她担心她的孩子。
身边的男人并未挣开她的手,纵然他已经觉得疼痛。却依旧恭敬的说:“少爷和小姐还在睡觉。”
景沐还未平静,她一心想着自己的孩子,可是眼前这个人却说着乱七八糟的话,她不由的怒了,“我是说我的孩子!你听不懂吗!”
黑暗中男人又回答了一遍,“夫人,少爷和小姐还在睡觉。”
屋子里黑乎乎的一片,她什么都看不清,感觉非常混沌。
景沐觉得不对劲,但已平静,只说:“你把窗帘拉开。”
男人顿了一下,似乎对她的快速平静有些惊讶,但依旧按照她吩咐的去拉开了窗帘。
虽然没有太阳,但光线是充足的,窗帘拉开的瞬间仿佛一下子从黑夜到了白天,将这间卧室彻底的呈现了出来。
房间很大,很空,整体是一种暗沉的基调,景沐也终于看清楚了男人的长相——那是一个陌生的男人。
“……你是谁?周亦温呢?”她急急问道。
男人看着她,脸上面无表情,“夫人……”这话多少显得有些无可奈何,“我不认识周亦温,您也别开玩笑了,这并不好笑。”
开玩笑?!
景沐又气又怒又是惊疑不定,这个男人莫名其妙地出现还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话,简直不可理喻。
她要找周亦温。
她掀开被子就下床,却因为头太晕而踉跄了几步,男人前来扶住她,用不带温度的声音说:“为了您的身体健康,以后请不要宿醉,否则先生也很难做。”
男人尽职尽责的扶着她,脸上是一派平静。
她狠狠甩开他的手。
景沐没有穿鞋子,但是脚下的触感却绝对柔软,她低头一看,暗红色的厚地毯奢华的铺在整个卧室里,卧室的面积很大,看起来是古欧洲风格,因此也显得多少有些诡异和空旷。
可是……这是哪里?
景沐惊疑不定地看着陌生的一切,忽然觉察到可能是自己有些不对劲。
此刻她已经稍微平静了下来。
她稳住了自己,对男人说:“别跟着我,我去上厕所。”
奇怪的是她虽然记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也想不起来这个房间是怎么回事,可是她却轻车熟路的就走到了洗手间门口,并且动作娴熟的拧开了门。
正对着门,有一面镜子。
景沐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墙上的那面镜子,几乎半个墙壁都是镜子,不注意都难。
但是一注意,她瞬间就睁大了双眼,整个人都仿佛被冷汗浸湿了一样。
不可思议。
一头黑发顺滑的披在身后,因为脸色的苍白,所以头发格外的显眼,复古的大波浪,纯碎的黑色。身上是白色的睡衣,挺轻薄挺透,身材很曼妙,皮肤也光滑,只是气色不好,这个状态从前的景沐看多了,就是夜猫子,长久不早睡导致肝脏排毒功能损害。但……这都无关紧要。
她一步步走到镜子跟前,她举手,镜子里的人也举手,她扯扯嘴角,镜子里的人也扯扯嘴角。
在看到镜中人的时候,那一瞬间,汹涌的记忆仿佛要将她淹没。
景沐一下子脱力了,整个人跪倒在镜子旁边,绝望的看着镜子里同样表情悲伤的女人。
这是从前的她,她全部都记起来了。
十六岁的时候,景沐莫名其妙的成了一个叫做“周若颜”的女孩子,她失去了自己的记忆,以周若颜的身份过了十一年风平浪静的生活,一朝溺水死亡,才发现自己经历了多么离奇的事情,好在,她现在回来了。
可是,如果作为“周若颜”的她死了,那么她未出生的孩子……肯定也保不住了。
梁郁等了很久,夫人都没有从洗漱间里出来,他有些担心,虽然说这位夫人并不让人喜欢并接受,但到底是贺先生的妻子,他叹了口气,快步走到了洗漱间门口。
门是开着的,他听见里面压抑的哭声,不是那种时断时续感觉很假的哭,而是压抑着的哭,就好像绘画时明明带着很浓重的色彩,偏偏落笔的时候还要轻、要淡。
梁郁朝着门内看去,就看到景沐跪在地上捂着脸的模样,之前这位夫人假哭了那么多次,梁郁都觉得假的好笑,但这一次是真的。
那种悲伤就仿佛以她为中心,层层叠叠的扩展出来,让他的心情也变得有些难受。
梁郁转身给贺呈钏打了个电话。
今天要召开股东大会,两个秘书三个助理在紧急核对会议的流程和步骤,贺呈钏的表情很冷淡,他侧着头看着窗外朦朦胧胧的天空。
雾气蔼蔼的天气,一向令人厌烦。
电话就是这个时候响的,看到来电显示,贺呈钏本来是不想接的。
毕竟梁郁打电话过来,肯定也是因为景沐。
他和景沐这种貌合神离的婚姻已经持续七年了,婚姻的有无对他好说好像都是无所谓的。
“什么事?”
电话响了第二次的时候,贺呈钏接了,因为梁郁是个很靠得住的管家,一旦梁郁的电话超过两次,那就说明事情的处理范围就超过了他的权限和能力范围。
梁郁犹豫了一下,说:“夫人的状态很差。”
贺呈钏的脸上看不出表情,还是那样平静,他长得很俊美,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有些忧郁。但其实那并不是忧郁,只是冷淡而已。
不怎么笑,但对工作和生活都有十足的耐心和认真。
“哦。”男人淡淡的应了一句,“她怎么了?”
梁郁犹豫了一下,说:“昨晚夫人喝的很醉。”
明知道昨天孩子们回去,还喝的烂醉,贺呈钏有些生气,“随她去。”
贺呈钏并不想理会,原本的希望渐渐早被磨灭,很多事情也都学会不再放在心上。
听到贺呈钏如此冷淡的回答,梁郁就再也说不出什么了。
景沐哭了一阵子,好多了,心里压抑的难过渐渐消失之后就是极端的高兴,她回到了自己原本的身体里,那么她就可以去看妈妈,去看爸爸!她可以回归自己的生活!知道这个认知自后她简直激动地不能自已。
可是这阵狂喜过后,她的心里又被恨意填满,“周若颜”死了,可是作为她的丈夫,周亦温却在她溺水的时候,没有救她。他们相恋六年,结婚一年,她怀孕四个月。她的丈夫竟然在她掉进湖里的时候,呆呆的看着她。
是的,绝望中她看到水面上,周亦温的那双眼。
不知道是真的看到了,还是幻觉,那双眼里有愧疚而悲伤,但他却没有行动,她的意识渐渐消散,耳边有无数的嘈杂声,甚至有周亦温嚎啕大哭的声音,但是他没有救她。
可,他本来是可以救她的。
景沐从洗漱间出来的时候梁郁已经离开。
她无暇顾及其他,只看到一部放在桌上的手机,她强忍着自己控不住的颤抖,拨打了一个谙熟于心的号码。
“你好?”那边传来熟悉的男人的声音,可是声音却无比沙哑,在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景沐发现她竟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的手紧紧的攥着电话,那么狠。
很好,他还在,这个时空并未改变。
“你好?”因为没有听到回应,那边又问了一句。
景沐一字一顿地说:“周亦温,我要见你。”
“你是谁?”
我是谁?景沐冷笑一声,“我是周若颜的朋友。我必须见你,”
周亦温沉默了下,说:“可以,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他总是这样,和从前没有什么不同,温文尔雅的男人,带着仿佛与生俱来的的温柔一样。
“现在。”她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了出来。
“对不起,我现在还在……”
“现在,我不想说第二遍。”
周亦温似乎对这样的命令很反感,或许任何一个人都是。
景沐知道自己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她定了定心神,说:“周若颜交代过我一些事情,我要告诉你。”
一听是这样,周亦温立刻答应了下来,“好,下午三点半,我们在百丽广场见面?”
“不,在星河咖啡屋。”
景沐说完这句话,就挂掉了电话。
或许是因为她太用力,手里摔在桌上,发出了了砰的一声响,在偌大的房间里格外的明显。
景沐平复了心情,准备换好衣服去见周亦温,却赫然发现客厅里站着一个小不点。
她猛然想起了刚才那个男人说的话来——少爷和小姐还在睡觉。
一下子整个人都愣了,恰好这时刚才那个陌生的男人走了过来,景沐一把拉住了男人的胳膊,“我竟然有了孩子?我结婚了?”
梁郁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头,将她的手拨拉下去,“夫人,您冷静一下。”
“……”景沐这才放开男人的手,目光在男孩儿身上转了一圈,小孩子回过头来,眼中一闪而过的竟然是……讨厌!
景沐喜欢孩子,看见小孩子心都软的不成样子,尤其是在她的孩子还未出生就夭折了,现在孩子的出现已经就是她绝望中的一点光芒。
“你……”景沐尴尬的一笑,寻思着好歹“自己”是他的妈,可是这个你字刚一开口,小男孩就小男孩火速回了自己的房间,并且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