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她再次闻到了香味,这香,同方才中年将领送给她的香型并不一样,它将颜雪拉进沉沉的梦魇中。这香味的强度,也比那缓慢型弱魂香,强效不少。
花香如紧绷的塑料膜,将颜雪的身体紧紧包裹,令她喘不过气来。塑料膜上伸出一只长满鬃毛的手臂,紧紧扼住颜雪的脖子。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越来越急促。
“咝……”颜雪猛吸一口气,从梦魇中惊醒。房间内响起“邦、邦、邦……”的声音。一个玄色的身影,挥动着铁锹,在那儿铲土。
颜雪拖着疲惫的身体走上前去,龙凝天回过头来,给颜雪露出个大大的微笑:“你怎么将香料埋进土里?”
龙凝天浓密的眉毛下,眼睛总是笑成月牙儿的形状。他的皮肤跟颜雪一样白,只是颜雪受了花香的冲击,她的肤色成了尸体的惨白色,龙凝天的皮肤是水润光泽的白皙。
颜雪才发现,龙凝天笑起来,右脸上有个深深的酒窝,看上去很窝心,龙凝天占了泥土的手上,捧着一个闪闪发亮的玻璃盒子,盒子中飘出浓烈的香味,这香味,将颜雪拉进深深的恐惧中。
颜雪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说道:“拿走。”
龙凝天耸耸肩,无奈地说道:“好吧,这东西究竟是什么?”
龙凝天将玻璃盒子塞进自己的口袋,颜雪心里仍旧十分不畅快。颜雪竟想不清楚这花香的来由,她甚至连昨晚上到现在的事情,记忆也模模糊糊的。所以她并未说话。
龙凝天自顾自地说道:“你没去集市,我还担心你出事了,结果你还睡着。所以我就直接进来了,我来的路上顺便买了梦若花的种子。没想到发现了这个。”
龙凝天却不知道,自己这个阴差阳错的举动,救了颜雪一命。
龙凝天见颜雪面色疲惫不堪,他极善解人意地说道:“你精神状况怎么这么差,好好休息吧。”
龙凝天温柔地将手背贴上颜雪的额头,又扶着她到幢旁坐下。
颜雪昏昏沉沉地睡去,龙凝天担忧地替她掖好被子,见颜雪睡着了,这才离开。
接下来的几日,颜雪的状态都十分不对劲,她整日待在灵和客栈,就连寒梅镯中的羽杀、媚杏等人,都察觉出她行为不合常理。颜雪终日出神发愣,既不修炼功法,提升灵力,也不理会贝乐等人关于演算的问题。
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颜雪呆坐在灵和客栈内五天五夜,不觉得饿,更不觉得困。直到今天早上,她双目无神地面对着铜镜梳理自己的头发。其实颜雪一直以来都以白绫的自动盘发功能为自己梳头,颜雪的反常,媚杏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颜雪突然听到“咔”一声,铜镜内,颜雪的脖子被自己扯到了右肩旁边,颜雪猛然后退一大步,梳子被她惊得掉到地上,颜雪摸摸自己的脑袋,明明完好无损地挂在脖子上,可是在铜镜中,她却看到自己淡定地轻易就将断掉的脖子重新装了上去,颜雪于是陷入漫长的冥思苦想的时光里。
媚杏终于看不下去了,她离开寒梅镯,执意去曦和家族将龙凝天找来,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羽杀因为担心媚杏出事,也跟着去了。而贝乐等人恰巧在此时收到消息,原本背叛他们的小胖,原本被囚困在他们创立的暗部的小胖,竟然被救走了。贝乐等人于是也离开了灵和客栈,只剩下颜雪孤单一人在灵和客栈里。
这天,颜雪在灵和客栈里吃了很多东西,她突然发现自己的味觉丧失了,她仍旧将自己碗里夹了山高的菜,全吃了。颜雪的状态尽管十分异常,她自己却没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颜雪突然有点想念龙凝天,其实这几日龙凝天因为一直忙于家族中的事情,所以才没来灵和客栈,如果他知道颜雪的状况,定然能洞察出她身上正经历着怎样可怕的变化。
幸运的是,龙凝天已经将针对颜雪的弱魂香带走,否则,颜雪早已经在无知无觉中,成了一具悲惨的尸体,成了灵魂永远沉睡的尸体。
此时的颜雪,再次陷入漫无目的的遐想中,这是她体内的残香在作怪。
吃罢饭,颜雪又想起了跟龙凝天的约会,她竟是将日子也混淆了,艳阳高照,颜雪来到集市,颜雪第一次在太阳底下暴晒了十余分钟,她突然发现自己身体上出现了臭哄哄,类似尸臭的味道。
一股莫名的恐慌,袭击着颜雪,颜雪却执着地等待着龙凝天的到来,她一个人躺在阴暗的桂花树下。颜雪此时已经完全脱离快节奏的人类的思考速度,她想不出解决尸臭的办法。
这时候,一只灵气化成的拳头,夹着狂风,猛然击中颜雪的腹部,颜雪“哗”一声,将腹中宿食全部吐了出来。
尸臭般的味道徒然消失了,原来那气味,只是食物腐烂发酵的味道。颜雪突然发现,不知何时,她的肠胃变得如尸体般冰冷,正是这冰冷的肠胃,令她根本无法消化腹内食物。
颜雪擦了擦嘴巴,向灵气袭来处望去,原来是一群修为甚低的炼气期小修士,由争吵演变为打斗,颜雪并未注意到,自己吐出的秽物里,夹杂了几日前吸进鼻中的香味。颜雪只觉得它们十分肮脏,于是迈着缓慢的步子,准备离开了喧闹的集市。
颜雪远远地看到,龙凝天仿佛出现在人群中,他在冲着颜雪微笑,颜雪也笑了,这是颜雪这几天以来,第一次微笑。颜雪的面部表情已经很僵硬了,龙凝天的影子,随着飘散入风中的花香,化作一缕青烟消散。
颜雪猛然发现,自己好似穿着一具没有新陈代谢的尸体,她的心,如五天前一般,异常躁动起来。
颜雪缓慢的思考速度,随着这份躁动,渐渐加速,颜雪怔在人群中,开始思索这几天发生的一切,颜雪想起来那个送她回来的中年将领,她想起来那令她恐惧的花香。
不知不觉,太阳落山了。颜雪朝着灵和客栈的方向走回去,她的灵魂因为受了弱魂香的蛊惑,根本没发现一直紧随着自己的那个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