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界,向来平静,没有如仙界一般,战争不断。
当然,凡人间的战争,在仙人的眼里,宛若小孩子间的玩闹。
此时,人界还处于冷兵器的时代,各国打战,皆用青铜炼制的兵器。
浩大的人界,其实就是一块漂浮在无边汪洋上的大陆,大陆上各国林立。
但是,东方的尽头,有一座天然的苍茫森林阻隔,大陆上各个国家,皆不敢冒犯这座森林。
在这森林后,有一处与世隔绝的村庄,桃树盛开,山清水秀,四季常春。
或许,人界传说中的世外桃源,莫过于此。
此村,名为华夏村,村庄的建立者,早在几千年前,化成一抔黄土。
不过,村内的村民,世代都在敬奉着一尊神像。
若有仙界来者,一看便知,此像的主人,正是诛相柳,治理水患的大英雄——禹王。
虽说是一座村庄,但在时间的交替下,村内的泥土,逐渐被青石覆盖,茅草屋被红砖绿瓦代替。
远远看,像是一座古城,盘踞在大陆的一角。
村内的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男耕女织的美好生活。
没有战争,没有恩怨,没有仇恨,这简直是人界仙境。
仿佛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皆被这座古老的华夏村占有,令人羡慕嫉妒恨。
但是,十几年前,不知为何,村内总有村民无故失踪。
当时,身为村长的夏琰,最初以为是森林中的野兽出没,袭击了村民。
于是,他蹲守在村口,几日几夜后,一团黑雾,趁着夜色正浓,悄然潜入村庄。
由于视线受阻,夏琰没能看清,只感觉浑身冷飕飕的,仿佛有冷风环绕周身。
片刻后,村里的张叔,像是被勾走了魂魄,浑浑噩噩地走出了村庄。
“张叔!张叔!”夏琰叫唤了几声。
忽然,张叔猛地转身,他的双眼,竟是血色,眼珠像是抹上了一层水墨,血色中,带着一片漆黑。
“你是谁?”夏琰乍然一惊。
“啧啧!嘎嘎!”张叔发出怪笑。
“难道是魔吗?”夏琰凝重道。
他是华夏村的村长,当初建造这座村庄的先祖,乃是禹王的儿子,夏启!
数千年了,禹王一脉,虽然在人界,却一代代传承了仙族的仙术,知晓仙界的事物,对于妖魔的认识,尚浅可以。
并且,先祖留下的古籍里,还有很多有关妖魔的记载。
夏氏一族的人,代代相传,并且牢记古籍所写的内容。
尽管没遇见过,可一见这种异样状况,夏琰顿时心领神会。
“没想到,弱小的人界,竟也有知魔的人!啧啧!你,才是我最好的躯壳!”被魔附身的张叔,狰狞地说道。
“滚出张叔的身体?”夏琰怒了,他不能容忍村民在他眼前受到伤害。
作为村长,他有责任保护村民,他的使命,便是用一生来守护村庄。
这是夏氏一族,世代传承的责任,也是先祖夏启建立村庄时的初衷。
这一夜,注定不平淡。
本以为,只是普通的魔,却不知,此魔狡诈阴险,虽然被迫离开了张叔的身躯,却留了一命,逃窜至森林深处。
夏琰不敢贸然离开村庄,只能搀扶张叔回村,等待魔的下次到来。
几个月内,魔一直没出现,夏琰心中的担忧,随着孩子的出生,化成了喜悦之情。
按照风俗,他要在孩子满月的时候,宴请全村人喝满月酒。
有着贤惠的妻子,又有了儿子,村子也依旧太平。
如此完美的开端,却迎来了最残忍的结局。
喝满月酒的那日夜晚,村内的村民,一个个酩酊大醉。
夏琰因一时高兴,多喝了一些,脑子有些迷糊。
一团黑雾,悄然降临在他的家中,化成他的模样,伴随着惊悚的呼救声,夏琰顿时清醒。
赶至家中时,房门敞开,他贤惠的妻子,已然躺在血泊中。
孩子不翼而飞,妻子死了,他愤怒了。
内心从未有过的火焰,让他失去理智,他从院子里的地下,拔出了尘封已久的斩魔剑。
“不到万一,不可斩魔!”这是夏氏一族,世代传下的祖训。
斩魔剑,既是夏氏一族的宝物,也是镇守华夏村,令此村年年风调雨顺,百姓丰收的宝物。
此物来自仙界,拥有惊人的力量,一旦拔出,若无仙的力量,无法封印回去。
在人界,想要成仙,几乎不可能。
所以,夏氏一族,除了祖先禹王与夏启是仙人外,再无第三位仙人。
他们拥有的,只是凡人可以驾驭的普通仙术,对于仙来说,要求很低。
斩魔剑在手,夏琰靠着此剑对于魔的感应,一路追踪,最终来到了村外的一座深山里。
山巅上,清风吹拂,魔化成一团黑雾,抛下婴儿,与夏琰大战。
此战惊为天人,山巅上,不断闪烁雷电般的璀璨光芒。
此战持续了很久,山下的村民,也都看到山上的异象。
几位大胆的村民,耐不住好奇,提心吊胆,悄悄来到山巅附近,眺望异象。
却发现,夏琰的儿子,双眼血红,眼珠漆黑,浑身散发出黑色雾气,分外阴森。
明明只是半岁不到的婴儿,却能站在地上,与夏琰大战。
他们惊悚了,忙不择路地逃窜。
夏琰不知,他陷入苦战,一方面,想要除掉魔,另一方面,又不能伤害自己的儿子。
最终,他怒吼道:“既然这么想留在我儿子的体内,魔!你就永远活在我儿子的身体里,永生永世,无法反抗吧!”
“你要干什么?”婴儿惊悚道。
“混元契!”夏琰心中暗道,斩魔剑插在身前,散发力量,暂时困住了婴儿,令其无法动弹。
至于夏琰,则双手不断掐诀结印,周身神源泛泛。
咻!咻!咻!
一道道沧桑古朴的符文,快而迅速,不断打在婴儿身上。
婴儿身上的魔气,疯狂地往里钻,并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你……不得……好死……我……要诅咒你……死于非命……”婴儿不受控制地四肢乱颤,表情狰狞,惨叫不断。
半盏茶后,夏琰手势一变,双手合十道:“结契!”
咻!
婴儿的背后,缓缓形成奇特的纹印,像是一只凶兽的头颅。
夏琰长长的吐了一口,抱起婴儿,眼神里,饱含无尽的慈祥,同样也有一股悲伤,弥漫心头,挥之不散。
后来,他回到了村庄,将婴儿托付给姓清的一户人家照顾。
而他,为了村庄的长久安定,背井离乡,寻找此魔出现的原因。
可他不知,他离去不久,那几名见证婴儿被魔附体的村民,每当见到他的孩子,难以遏制地想到那一幕。
最终,纸包不住火,有关他孩子是妖魔化身的传言,流传在村内。
十多年过去了,他的孩子夏辰,也是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朝气蓬勃。
但村民对他,一直很不友好,看待他,总有一股俱畏的神色,对他敬而远之,并且让自家的孩子,远离他。
夏辰的童年,是灰色的,是孤寂的。
他不痛恨父母的无缘失踪,也不痛恨村民对他的态度,他只是以为,自己还不够出色,没能得到村民的认可。
因为抚养他的清山海告诉他,他的父亲,原本是村里的村长,而他的先辈,世世代代,都为华夏村的村长,是村庄的守护者。
所以,只有他强大,强到能击败森林里的猛兽为止,才能得到村民的认可。
除此,他还有一位最为要好的姐姐——清霜,他喜欢姐姐陪他,喜欢姐姐给他梳理头发,并且笑着说:“我的好弟弟要长大了,长大了能保护姐姐,守护村庄,成为大家敬仰的大英雄。”
每每听到这番话,夏辰总会哈哈大笑,心中有股自豪感。
当然,他还有一个秘密,谁也不知道的秘密。
十岁那年,他因无法忍受同龄孩子惧怕他的惊悚表情,想起清叔的话,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他背着清霜,闯入无人敢踏足的森林。
华夏村的村民,世代有一祖训,便是永远不要踏入村外的森林一步。
这则祖训,让后代产生各种猜想,但后代敬遵祖训,不曾踏足森林一步。
那一天,他进入了森林,他经历童年时代,最为无助的一天。
果如清叔所言,森林里面,有吃人的猛兽,有可以毒死猛兽的虫蚁,还有比人还大的吸血蚊子。
他慌忙逃窜,越走越远,越跑越累,越来越恐慌。
最后,他缩成一团,在树下哭泣。
“可怜的孩子,跟婆婆来吧……”一只长满皱纹的手,却是最可靠的港湾,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婆婆,带着他,来到了一间木屋。
老婆婆虽然慈祥,却也沉默寡言,带他来到木屋后,给他泡了一杯茶,然后就故自一人,在一旁织布。
任凭他百般花样,也不为所动。
只是过了很久,老婆婆看了眼天色,说道:“孩子,很晚了,你该回去了,有空再过来吧!记住,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这里。”
随后,老婆婆指了条路,让夏辰顺着这条路走下去。
接下来的几年,夏辰一有空,就找老婆婆,尽管老婆婆很少说话,但他就是喜欢和老婆婆坐在一起,看着她织布,享受木屋内的奇妙氛围。
八月初一,平凡的日子,夏辰照常,偷摸地走入森林,去找老婆婆。
当他来到木屋时,天色突变,风云莫测,霎时间,雷鸣声不断,乌云滚滚,欲要压迫众生。
老婆婆照常织布,他喝了一杯老婆婆泡的茶,静静地看着她织布。
可这次,才过了半个时辰,老婆婆抬头,看了眼天色,道:“孩子,该回去了,婆婆这里,有客人要来。”
“客人?是谁?不能让我见一见吗?”夏辰问道。
老婆婆含笑摇头,道:“现在不能,不过不久后,你会见到他的。”
“好吧!婆婆,我先走了!”夏辰无奈道。
“孩子,快点回去,要下雨了。”老婆婆道。
“嗯!知道了。”夏辰带着笑,蹦跳地离开了木屋。
……
仙界,东方的尽头,白衣男子,迈着奇妙地步伐,一步步,登上高空。
云间深处,忽然间,爆发出一道惊人的光芒。
男子凝目,站在祥云上,沉沉道:“让我下界吧!”
“你可知下界的规矩!”低沉沙哑的声音,一点点扩散,周围却空无一人。
“知道!耗费百年寿命!且在人界,不得伤人,否则必遭天谴。”男子铿锵回应。
“既然如此!献出你的百年寿命吧!”
“好!”男子说着,伸出中指,用牙齿咬破手指头,从中滴落几滴鲜血。
但这鲜血,却是他的精血,其中蕴含着他的百年寿命。
鲜血飘在云朵上,在洁白的云朵上,分外明显。
只见鲜血缓缓飘向深处,与此同时,一道古老沧桑的石门,徐徐成形,出现在男子身前。
咯吱!
像是沉默了千万年之久的木门,此刻被打开,发出刺耳沉闷的声音。
男子毫不犹豫,踏入其中,顷刻间,石门与他,一同消失。
仙界与人界,像是不同时空的两处世界,它们间的通道,由神秘的两仙掌控。
石门背后,已是人界,当男子缓过神,定睛一望时,便发现自己,处于云端上,下方的世界,不再是仙界。
“到了吗?”男子喃喃道。
他看起来很孤僻的样子,意随心动,脚下浮现祥云,浑身充斥瑞气。
踩在白云上,站在天穹之下,俯瞰比蝼蚁还渺小的众生与山河,他没有会当凌绝顶的心情,眉宇间,却流露出淡淡的忧伤。
“一别已是几十年,你可还在?你过的可好?”男子呢喃道。
高空凄寒孤寂,不觉间,已挂出两行泪。
华夏村,大陆的东方,此时阴云密布,狂风怒号,雷电交加。
青石街道上,一女子撑着油纸伞,遥望村外,她在等着弟弟的回来,心不知怎么了,竟在为另一莫名的事而期盼。
不知为何,她稍稍移开遮在头顶的伞,眺望高空,看着乌云盖顶,正要收回目光时,轰隆一声,雷声再度大作。
可是,并未落下意想中的倾盆大雨,反而滴落蒙蒙细雨,落在了她的伞上,淅淅沥沥,落在了青石上,点点滴滴,也滴到了她的手心。
她却不知,细雨之间,还有着凌驾众生之上的孤寂之仙的泪。
“清霜姐!你怎么在这里啊?”气喘吁吁赶回来的夏辰,一眼便看到撑伞的清霜,不禁好奇道。
清霜莞尔一笑,嗔怪道:“还不是在等你?让你到处乱走,也不跟姐姐说一声。”
夏辰挠了挠头,憨厚一笑,他明白,这不是责备,而是关心。
从小到大,除了清叔与不知道名字的老婆婆外,清霜就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亲人。
甚至有些时候,清霜如同他的母亲,对他百般呵护,给了他缺失的母爱。
“下次可别让姐姐担心了,看你头发被淋的,先回家擦擦吧。”清霜略微责备道。
夏辰腼腆一笑,道:“嘻嘻!还是姐姐对我好。我以后要照顾姐姐一辈子。”
“你个小鬼头。”清霜伸出修长的玉指,点了一下夏辰的额头。
青石街上,留下了两人亲密的背影,羡煞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