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不幸的戒指
我迈着沉重的步伐将合同带给勒景，我想看他的眼睛，可是我不敢，那是我无法面对的答案。他拿到和约书的时候意气风发，并用力攥紧了我的手，我知道他想和我分享他的成功和快乐，也知道他想说有我这样的朋友让他充满力量，总之我就那样在心灵一片寥落的状态下看着勒景的快乐，不知道为什么想哭，可是却哀伤地无法找到一滴眼泪来承载。曾烈就在这个时候走了进来，他看到了我的手放在勒景的手中，我不想让他因此有了理由来说明他的正确，我告诉自己不需要心虚，因此我没有放开勒景的手。
“做朋友这么多年，你总能让我们骄傲。”我需要一种立场，一种逃离至晓预言的立场，于是我对勒景说了这样的话。
“廖莎，你说的话越来越中听了，能把你调教成这样我都为自己感到骄傲了。那这么优秀的人，就考虑一下吧？！”勒景笑意吟吟，我不知道他是开玩笑或者还是真的印证了至晓的话，这个出乎意料的回答让我在慌乱中放开了勒景的手。
自己未免太唐突了，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提这种话题呢？或许是太高兴了，勒景想。
“勒景，看样你要加油啊！”目睹这一切的曾烈笑着提醒勒景，脸上平静地让我看不到一丝挽留。也曾想过他会选择离开，但这样的情景真的发生的时候，我却不知所措，象一个人在黑暗的城市中游走，恐惧让人无处可逃。
“哦，我们只是在开玩笑。”勒景这才注意到曾烈在门口，忙不好意思的解释。
“勒景，生命可经不起玩笑，你需要的是勇气。”至晓说的意味深长，他的选择一览无余地陈列在我的眼前。
“突然有点故人重逢的感觉，没准儿我们以前真见过。”勒景靠在桌子边有点摸不准状况。
“那就感觉一下我们以前究竟是朋友，还是敌人？”至晓很有兴趣地问勒景。
“你这种性格的人我真的遇到过，不知道是谁，反正有那么一个人。我这个年龄就有了敌人未免太早了，另外试问有哪个敌人会象我们这样以朋友的感觉聊天呢？所以，做个朋友吧？曾烈，有那么种直觉，你是个厉害的角色。”仿佛老友重逢，勒景走过去拍着曾烈的肩与他完成了从朋友到朋友的跨越，只有我知道这个跨越有多么不易。
“那我们可说定了，不管发生什么都要记住我这个朋友。”曾烈激动地忙递给勒景一根烟。
“你不抽吗？”在曾烈给勒景点火时，勒景好奇地问。
“不，十八岁的时候戒了，现在只是为了招待客户才随身带着。”曾烈说。
“看样我们都抽的挺早。”勒景话一出口，二人相视一笑，臭味相投。
“知道吗？我们那时候有个哥们儿为了邻班的一个女孩竟把烟戒了，让我们好一顿抽。”勒景接着说，仿佛找到了组织，终于有了倾吐的机会。
“和我差不多，只是我没告诉她我抽烟，但我当时有心为她戒了。”曾烈的目光忽然变的很辽远。
“我很好奇，能告诉我那个女孩叫什么吗？”我就这样插入了他们的谈话。
“我十八岁的时候认识的，她的名字很普通，那时女孩子的名字没有现在有新意，她叫燕子。”曾烈直视我的眼睛，残忍地回答让我屏住了呼吸。
“廖莎，真巧，你那时也有个叫燕子的朋友。”勒景接过话题说。
“是，是叫燕子，美丽的燕子，她飞走了。”不知道为什么，想起燕子，我竟然很感慨。
“我的特别助理能出口成诗，学中文的都有点不食人间烟火，她是说那个叫燕子的结婚了。”勒景忙给曾烈解释。
曾烈看到廖莎苍白的脸，那种隐而未发的伤痛让他没有力气继续说下去。
“曾烈，我想你又多了个朋友。”勒景忽然拉我去和曾烈握手。
“勒景，你又在胡闹。”我甩开他的手，退到一旁。
“没有，只是想到大家既然都认识了，就干脆做个朋友。”勒景忙给我解释他的想法。
“你好，老朋友。”曾烈却在我矛盾的时刻先伸出了手，勒景也鼓励我去握住。那双手修长地展开，我好想找到他生命线上有我的部分，可是那段纹路太细小了，突然发现自己渺小地原来可以忽略不计。
我慢慢伸出手，在要与他的手相握的半空中停了下来，他微微一楞，在我后悔的当口一下子握住，他用眼神和我告别，他说他的灵魂不需要我的存在，于是要把我剥离掉，我这样的坠落着，坠落到无法看到他的地方，那些回忆中的快乐和忧伤被撕碎了，我在心底一遍遍地拼接，却总是拼不出原来的样子。
“现在我是燕子朋友的朋友，勒景朋友的朋友，以后可能还会成为朋友的朋友的朋友，不知道朋友竟然会一下多到不可想象的地步。”我无比凄凉地说。
“想想朋友如果象圆周率无限循环下去，也许真是无法计算。”勒景也有了感触，只是他并不知道我此刻的心情。
“忘了，张总让我把样品交给你们。”曾烈想起什么，从口袋中掏出了一个丝绒盒子，递给勒景。
“是戒指。”勒景打开盒子拿给我看，那是一对式样简洁的指环，并没有象我们想象的那样镶嵌大颗的钻石，只是比一般指环略宽，在环的四周镶着钻石，很大方。勒景神经地拿起戒指戴到了他的手上。
“真想不通，男人干什么要戴戒指。”勒景伸出他的五指山，那枚戒指在他的指头上可怜地晃动着，发出凄惨的光芒。
“来，借你的手用一下。”勒景突然拿起了那枚女士戒指为我套上。
“看吧，还是女孩子戴上好看，而且很合适。”勒景把我们戴戒指的手放在一起端详，然后冲我摇了摇头。
“曾烈，你来试试这戒指，我想先看看效果。”曾烈想拒绝，但却没有理由，最终还是硬着头皮戴上了。
“现在曾烈你握住廖莎手指前端，看看合在一起的效果。”勒景专业地站在一旁指挥着。
曾烈轻轻抬起廖莎的手，那枚戒指眩亮地刺激着他的眼睛，那是他亲自去名氏珠宝分店挑选的戒指，是他最中意的一款，没想到会如此的合适，曾烈的心又开始翻绞。
“曾烈，应该在那对戒指上刻上人名的，这样我们的广告才能和文案合上。”勒景看样已经有了腹稿。
“是这样，而且是不能省略的特写部分。”曾烈摘下戒指端详着。
“如果刻名氏，似乎不大好，我想还是应该具体些。”勒景与曾烈商量。
“我想还是问一下张总，这个由他们高层决定好了。”曾烈立刻在电话中询问。
“叫涵莎吧？我们这次建设的居民住房，就叫涵莎花园。”张副总在电话中很快给出了建议。
“这是个一举两得的创意。”勒景听后眼睛一亮，接过曾烈的电话与张总商谈起来。
“涵莎？”曾烈读着这个名字，总觉的哪里出了问题。
突然曾烈震惊地停了下来，涵字的读音让他的心脏快速搏动了几下，韩至晓这个名字也随之放大。他姓韩，尽管他曾经憎恨过这个姓氏，但命运总是在跟他玩捉迷藏的游戏，他的爷爷充满恨意地改掉了这个名字，而当他已经适应了曾烈的面目的时候，这个姓氏又奇怪地现身了。让他更震惊的是这个姓氏竟然配上了廖莎的“莎”字，放弃她所带来的痛苦已经不言而喻，这一记提醒象重锤般敲击着他，他的选择错了吗？上帝又在惩罚他了吗？他希望廖莎没有注意到这个微妙的细节，但是他晚了一步，她正在使劲摘着那枚戒指，那枚戒指象长进了肉里，竟然拔不掉，他走过去，看着她手指上因为用力过猛的红印，竟然心疼地无以复加。
“走，用肥皂水应该能拔下来。”曾烈拉着廖莎出去，勒景想跟去，却被电话困在那里。
在曾烈的办公室里，他快速地倒了些温水，找来肥皂小心涂抹在周围，那枚戒指却一点也不合作，依然没有松动的迹象，他就这样反复涂抹着肥皂，一遍遍的尝试。
“我自己来，我要拿下它。”她带着哭音使劲往下拽着，一下比一下用力。
“停下，快停下，你会把指头拽坏的。”他按住她自虐的手，不管她近乎疯狂地反抗。
“你让开，今天我就算掉了这个手指，我也要摘下它，它什么都证明不了，为什么要戴着它？为什么要在它背面刻上那么可笑的名字！”她吼着，最后满脸泪珠的抱住了他。
“总会有合适的恋人用到那个名字的，即使不是我们。”曾烈颓然地说。
“这是一个悲伤的名字，也是一对不幸的戒指，就终结在我们这里吧！”廖莎摆脱了他的怀抱，用力拔掉了那枚戒指，它清脆地滚到了地上，上面有着醒目地红色。
曾烈看着廖莎那处因过于用力，摩擦出血的伤口，楞在了当场。廖莎漾满哀伤的眼神触目惊心地审判着他，当他试图接近她的时候，廖莎却象小鹿般惊恐地退后了几步，然后冲出了大门。他拣起那枚戒指，沉重地坐到了椅子上，在目光延伸的地方，他看到了一抹黄色从那盆小葵花绿色的叶片中探了出来，那样明媚灿烂，它在努力转向太阳，卑微而矮小的生命突然让曾烈在这一刻分外感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