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谬斯钟爱的孩子
转过街角,冷风从街口迎面扑来,世界突然明亮了起来,他穿过马路停了下来,然后在那盏明亮的街灯下猛的转身,他看到了我,我也看到了他,那是张成熟的面孔,说不出具体变化在哪里,只是与我印象深处的那张脸有了些许不同,我站在这边,凝视着他,我们谁也没走过去,那是段不到50米宽的马路,然而对于我们却是漫长的岁月。陡然看到手中的雪球,我顺手朝着他扔了过去,砸在他的衣角上,砰的一声,惊讶、欢喜、激动、忐忑汇集在他的脸上,等他终于缓过味来,我们彼此都有了种事过境迁的感觉,他给我了一个微笑,那是个真诚的,窝心的微笑,让我的眼睛突然湿润了起来,我也了然地冲他微笑,我向他挥手,然后大声喊到:“怪家伙至哓,你好吗?”
听到此,他激动地跑了过来,在我面前停下的一瞬间,我看到他的手指有些颤抖。
“怪家伙,你好吗?”我深吸一口气再次问他。
“能再说一遍吗?”,盯着我的眼睛,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等待着我的答案。
“好话不说二遍,你的要求过高了点,不过你要听清楚我下面说的话,我是廖莎,我认识一个叫韩至晓的恶劣家伙,如果他在这里的话,请回答。”
“我也认识一个叫廖莎的人,如果她在的话,请在胸口划十字。”眼前的男人似乎并不买帐,勾起嘴角在一旁等待。
我凭着有限地记忆,胡乱地冲着前面的男人比画着,天很冷,我想主耶苏估计不会为这点小事跑来惩戒我。
他没说话,再看完我拙劣的表演后,冲我不住地摇头,在看到我瞪他的时候,他爽朗地笑出了声。
“这么多年怎么一点长进也没有?”他颇为遗憾地调侃我。
“我只不过是偶尔谦虚一下,人类如果太聪明,上帝会失业的。”我灵牙利齿地狡辩。
“有你在,上帝一定会很忙碌的。”至晓忍不住揶揄我。
“知道上帝会怎么评价你刚才说的话吗?”
“这个基本上————不大明白。”
“四个字的,你猜猜看?”
“恰如其分。”
“NO,还剩两次机会。”
“感同身受。”
“还剩最后的一次机会,最好从我的立场出发。”
“不会是丧尽天良吧?!”
“比那个可厉害的多。”
“断子绝孙??!!”
“还不至于那么惨,不过你已经丧失机会了,想听答案吗?”
“说来听听。”
“是人神共愤。”
“那是五个字。”
依然是我认识的至晓,一见面就抬杠。我们都了然地笑了起来。有很多话想说,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尤其是我不知道该不该和至晓提过去,包括他所热爱的绘画。
至晓建议我们象以前一样边走边聊。在我前面的至晓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羸弱的孩子,他变高了,但我还是首先开启了话匣子。
“至晓,知道南方那个最有名的游乐园吗?”
“知道,怎么想起了问这个?”至晓没有想到我一上来会问他这样奇怪的问题,充满疑问地转过身来。
“廖莎,你有顾虑吗?其实我很好,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他试图越过那些障碍,用微笑来掩盖所有的酸甜苦辣,只是他是最差劲的演员。至晓以前并不常笑,他发自内心的微笑曾经另我记忆深刻。而今天他的微笑却脆弱地挂在嘴角,眼睛中也没有快乐的神采。
“怎么几年不见,变那么小气。只是想问问你那边的情况而已,今天听同事偶然谈起的,很棒的样子,想你一定去过,我的同事说里面有个巨大的摩天轮,尤其是晚上坐的时候会发出无颜六色的光,是吗?我也想去呢!。”我及时的跳转,不想谈那个话题。
“我们那边,是有那么一个,确实很漂亮,你同事说的没错,**的灯光一闪一闪的,象无数萤火虫,知道我曾经去玩恰好坐了哪个位置吗?”他又逃离了我的视线,走到了前面。
“这么难的问题?”我开始冥思苦想。
“是谬斯”他笑了出来。
“谬斯?连座位的名字都会设计的这么有新意?坐在顶上一定是很美妙的感觉”
“那是种很特别的感觉,在那里你会很有灵感,会构思不同风格的画,知道吗?那个游乐园的宣传画作的实在不怎么样,我曾经把我画的几幅画贴在了游乐园经理的房门上,让他不要糟蹋艺术。”
“在那里构思时,你最想画的是什么?”
“天使,在米开朗基罗的作品中有着巨大穹顶的圣殿中飞翔的天使。“
至晓继续给我描绘着那美丽的场景,而我却开始为这个谬斯女神曾经钟爱的孩子而感到分外伤感。当我以这种方式窥探到他的内心时,我竟然觉得很心酸。知道吗?至晓,南方的那个最有名的游乐园并没有我说的那种摩天轮,那个游乐园也不曾在**开放,那种旋转起来绚烂的灯光从来没有人见过。我无比投入地听着至晓的梦,那是一个爱好绘画的孩子曾经失落的梦,尽管一切都是虚构出来的,可我一点也不在意至晓说谎,我知道在他的心中有一面画板,上面画满了创痛和依然向往的美好。
“廖莎,为什么不说话?”
“我想你一定画了很多画,光听你描述就觉得那里一定很美妙。”
至晓向前走了几步,忽然转过身,停了下来。
“你能想象出那是些很美的画吗?廖莎,你相信吗?”
“至晓,你总能画出很美的画。”
“你知道我现在由于工作的原因,已经有一段时间不摸画笔了,不知道我能不能象以前画的一样好。”他微微叹了口气。
“不会的,邝林老师曾经对我说只有心中有笔的人,才能画出最美丽的画。现在有没有在画画其实并不重要,至晓。”
“廖莎,我想也许是我变了吧?邝林老师的很多话我都不记得了。”至晓低着头,说的满不在乎。
我沉默,我想没有人能够一成不变地穿越岁月和命运的磨砺,但有些东西却是永远不会变的。邝林老师曾经说至晓是心中有画的人,所以他的作品才会有灵性。虽然至晓放弃了那场考试,邝林老师也十分遗憾,但他告诉我至晓是不会背弃他的理想的,而且他相信至晓总有一天会重拾画笔。眼前的至晓心中有着无数的结,那些象藤蔓的结千丝万屡将他缠绕起来,他需要时间,而时间是个太难度量的东西,看着多年不见,心灵依然保受煎熬的至晓,我突然发现用时间来沉淀记忆是多么的没效率,想到此,我也叹了口气。
听到我叹气,一直认为我是那种少年不知愁滋味的至晓突然感到很有趣,他立刻放慢了脚步。
“你这个年纪可不适合老气横秋!”他剽窃了我的格言,替我拍了拍落在肩上的雪,然后伸开了手掌,我看见几片雪花落在他的掌心,立刻化去,为这短暂而美丽的生命,他站在那里,脸上荡起了怜惜的温柔,又不发一言的朝前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