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还在轻轻的低语,不时发出叹息。眼神放空的望着角落那一团黑乎乎的,缓过神,发现外面的天空已经放亮。
房间射进一缕光,热情而奔放,我将它捧在手上,轻轻转动脸庞,便会出现脸的侧影,曾几何时,我的脸出现过他的弧线。
怀里的那一小团肉丸子已经在无声无息中睡熟,发出淡淡的鼻息。
我为他掖好被子,吻了他的额角。
我套上偌大的藏袍,随意的扎了一个马尾。藏族发饰是很精致的,可是,她我没有时间精心装扮。
徐亦推开门,略带诧异:“怎么这么早就醒啦,昨晚不是睡得晚吗?”
我背对着他,用高原上纯洁的圣水擦拭着我原本白皙的脸庞,不知道是否在阿里呆的久了,脸上竟然氤氲渲染着两团高原红。
他去床边摸了摸言儿的小脑袋,言儿不舒服的啧啧嘴,逗得徐亦拍腿哈哈大笑。
我取笑他:“都是当爸爸的人了,怎么还像一个小孩子!”
对于我的取笑,他选择“吾不语”,反而是看见我的熊猫眼之后,他像唐僧附体唠唠叨叨个没完没了。
我靠在他坚实有力的肩膀上,眯着眼:“这孩子越发的调皮,看来以后啊是一块当作家的料。到时候啊,我把他送到梁小哪里去,她一定喜欢……”
“什么梁小,要叫婶婶没大没小的!”
“你不就是喜欢我没大没小么?”
徐亦无奈摇摇头,这小丫头片子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他顺了顺她那浅浅的头发,眼角流露出无比的爱惜。
他说:“我去煮酥油茶给你喝。”
我点点头。
还记得那年,我历经千辛只愿换你笑魇如花,而如今,只叹红颜易老。
“徐亦,我们回去吧!”
他回过头诧异的看着我,眼角流露出不经意的笑,妩媚又微微难堪。转眼即逝,仿佛从未发生。
“好!”
我走出房间,视线一下子广阔起来,天总是很低,感觉和人很亲近,云彩像一大块棉花糖,甜丝丝的,伸出手就能抓住。天空蓝蓝的,仿佛是一块被大海染过的幕布印在天空。晚上,海里的珊瑚、水母、海星就统统钻出来。
藏族人是不吃水生物的,他们把鱼虾之类的东西封为圣物。他们也是不吃猪羊牛的,因为他们生活的地方无法饲养,从而显得神圣。所以不吃鱼类显得很奇怪。高原缺水,但只存在很少的地方,毕竟青藏高原是中国第一大河流黄河和中国第二大河流长江的发源地,孕育出雅鲁藏布江这等雄奇的河流,所以不吃鱼类于我难免又些神奇。不过我更愿意接受,我喜欢他,更要喜欢有关他的一切。爱原本就是纯粹的,无论是西藏,还是他。
我原以为他便是我的全世界,是了,他就是我的全世界。只是全世界难免太小,宇宙太宽广。一辈子太短,下辈子不一定太长。
我躺在平丘上,藏红花的叶子在我,脸上摩挲,痒痒的。天那么的蓝,——像海,有星星的海。我是海里的鱼,茫无目的的游。
备课本中夹着的卡片被我大幅度的动作抖出来,我抚摸着熟悉的文字,带着玫瑰花香的记忆:
我感觉我是黑暗里的游魂,漫无目的的飘着,浑浊的散发出恶臭的水润湿我的裤脚,乱蓬蓬的头发沾染了泥。而我,却是鬼魂那般的不在意,只是满目的飘着,飘着。我感觉自己的灵魂快被消磨殆尽,那副又脏又臭的躯壳在黑暗中行着,我不敢睁眼,习惯了黑暗的人不敢期待光明。我相信我能走到尽头,尽管还是被黑夜吞噬的光明。
天的那边有一丝云彩,绵酥酥的。那是一个放荡不羁的女子,或许那是我。至少,在这片草原上我是自由的。可能,我誓死也不会离开这片天堂,如果我是一个人,都是我不能,因为我没有权利左右他的人生,尽管他是我儿子。或许这里是地狱,没有人愿意一辈子呆在地狱,他们向往天堂,而这里是有上帝居住的地狱。西藏人是不信基督教的!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是的,我做不到。
“柿子老师,休巴德勒(早上好)”梅朵拉姆微笑着像我走来,怀里抱着有些年数但保存很好的《徐志摩诗歌集》。
“休进德勒,小梅朵。”我牵过她枯瘦的手,将书抱在怀里,有意无意的翻着。
“徐志摩的诗歌你最喜欢那一首啊?”她很喜欢徐志摩的诗歌,她说他的诗有一种无法言语的韵味。
“《再别康桥》
作者:徐志摩
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
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
那河畔的金柳,是夕阳中的新娘;
波光里的艳影,在我的心头荡漾.
软泥上的青荇,油油的在水底招摇;
在康河的柔波里,我甘心做一条水草!
那榆荫下的一潭,不是清泉,
是天上虹揉碎在浮藻间,沉淀着彩虹似的梦.
寻梦?撑一支长篙,向青草更青处漫溯,
满载一船星辉,在星辉斑斓里放歌.
但我不能放歌,悄悄是别离的笙箫;
夏虫也为我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她用蹩脚的普通话一字一句的念着。
“悄悄是别离的笙箫。而有的离别,或许是永别。”
“柿子老师?”
我不愿意让她看见我不堪的那一面,便催促着让她去组织同学预习课文。
我把每一课都当成是最后一课,每一次见面都当成永别,便会知道有下一次是多么幸福。我不会华丽的辞藻,像公主的裙摆华而不实,能御寒的冬衣往往在生命垂危时更加令人期待。失去之后才明白珍惜,这和风雨之后见彩虹有异曲同工之妙。
我给他们讲了唐玄宗的开元盛世,唐的富饶华丽让他们叹为观止,尽管这是几段浅浅的文字。可让他们纠结的还是唐太玄宗和杨玉环的爱恨情仇,我上课是没有时间限制的,最好的计时器便是小朋友们。我喜欢野史,自我认为野史比正史有意思,正史记录的不过是皇家操纵的古今,而野史不同,他们敢于直言,有时不顾皇家颜面,多趣味性,真实性,真真假假全凭读者心情。
唐太宗李世民和唐玄宗李隆基是唐带著名的两代皇帝,于历史来说功不可没。而他们的口味也是出奇的重,一个喜欢一个隋朝杨广的皇后萧氏,他的丈母娘。另一个喜欢上他儿子的妻子——杨玉环。一个有恋母情结,一个好老牛吃老草。可谓皇帝界的两朵奇葩。
我喜欢孩子们保存好奇心,八卦古今趣事没有什么不好,懂一点是一点,积少成多。
他们像扎好的满天星,拥拥促促。他们是有着翅膀的天使,在青藏高原的天空飞翔,颂着古格的经文,踩着朝霞出发。
可是……
我要离开了。
我不能放歌,悄悄是别离的笙箫。
“老师,我希望你好好的!”
“不唱骊歌,不说分离。”
“茶花市的风吹得甜吗?”
“我长大了,去看你好吗?我真的很喜欢小言弟弟。”
“我以后再也不笑话你不好会说藏语了?”
“老师,我们舍不得你!”
终于我要离开了,终于你们还是知道了!
“老师叫你们唱歌好不好?”
下面没有声音,教室安静的只听见微微的抽泣。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