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万里无云,就像楚心的心情。疗养院的阿姨告诉楚心母亲恢复得不错。一大早,楚心精心打扮了一番,她想以崭新的形象出现在母亲面前。精心的装扮与开心的形象映衬得这个二十八岁的女孩仿佛阳光下的珍珠般,惹得众人频频驻足观看,大家纷纷感叹:好一个青春四射的女孩!年轻真好!
是啊,楚心只有二十八岁,过去的五年间,她仿佛忘了自己的年龄,
沉重的心理压力使得她仿佛八十二岁的老人。五年的韶华匆匆而过,她付出了五年的光阴赎罪。五年间,她生活极其单调,她每天拼命工作,只有这样,她才能把脑海中的噩梦忘记。她极少买化妆品和衣服,极少和同事聚餐,没有任何娱乐。她把自己关在一个四面围墙的笼子里,心被封闭起来,只有这样,她才觉得自己对得起车祸死掉的父亲,疯掉的母亲,被自己伤害过的人以及自己那不负责任的青春!
楚心急匆匆赶到疗养院,母亲微眯着眼睛,正晒着太阳,暖暖的阳光晒到母亲的脸上,分外慈祥。楚心被眼前这简单而安详的一幕感动了,多少年前,楚心也经历过类似的场景:母亲坐在院中的葡萄架下,微眯着眼睛,打理得精致的头发在阳光下散发着点点光芒。自己则像一条欢快的鱼儿在游泳池中游来游去,时不时的钻到水下不出来,吓得母亲失声尖叫。自己则恶作剧般从水中露出小脑袋冲母亲做鬼脸,惹得母亲既高兴又无奈。父亲则边推门边大喊:“我回来了!”整个院子里充满了欢声笑语。
楚心悄悄走到母亲身边,抚摸着母亲的头发,就像母亲小时候抚摸着自己的小脑袋一样。宋诗云猛的睁开了眼睛,似乎在怪罪美梦被打断了。谁知道她梦到了什么呢?或许是回到了过去吧。看到楚心的一瞬间,她脸色瞬间扭曲,就像见到了深仇大恨之人,恶毒的语言从这个曾经优雅从容的贵妇人嘴里吐出:“你个贱人,都是你!都是你!你怎么不去死!如果不是你和男人跑,你父亲也不会在追你的路上出车祸!为什么死的不是你!”沉重的精神打击使宋诗云成了一个邋里邋遢的疯婆子!
尖锐的叫骂声引来众多人观看,大家在一旁议论纷纷。熟识的人纷纷叹息:“多好的姑娘,她母亲怎么会如此对待她?”不熟识的人则纷纷猜测眼前漂亮时尚的女孩究竟做了什么不堪的事,引得母亲如此对待。
楚心看到母亲这个样子,她极其内疚,都是她,都是她害了母亲。当诗宋云心情好的时候,她会温柔的抚摸着楚心的头发,这是楚心最幸福的时刻,这时候楚心会有种时光倒流,回到从前的感觉,一切磨难似乎都没发生过。当宋诗云发病时,她就会扯着嗓子骂,这时楚心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低头不语,默默流泪。就像此时一样!
陈翌生匆匆赶来时就看到了这样的场面:怒骂的妇人,低头不语的女孩,围观的议论纷纷的人群。陈翌生快步上前,附在宋诗云耳边不知说了什么惹得她哈哈大笑,宋诗云又狠狠的看了楚心一眼。陈翌生示意工作人员带走宋诗云,宋诗云乖乖的跟着工作人员走了。
此时的楚心对陈翌生有说不出的感激!五年的时间,不长不短,五年,可以改变很多人和事。起码,五年的时间已经把楚心从那个骄傲自负、不知天高地厚、人人宠爱的小公主磨砺成了如今沉默淡然、历经世态炎凉的人。
楚心见惯了母亲反复无常,她以为她已经习惯了母亲给她的难堪,她认为自己的心理素质已经足够强大到接受母亲的谩骂,可是事情到来她依旧招架不住,她依旧不习惯。她觉得自己就像是露着屁股的猴子被人参观、被人嘲笑,自己的自尊自信都像尘土般被人踩到脚下,自己的心就像被钢丝拴着,紧紧的,缠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妮子,发什么愣呢?也不用太感激我,要不以身相许吧!”他似非而是地说道,只有他知道,他的话有多真。
贱痞痞的声音打断了楚心的思绪,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陈翌生,他总有办法把她对他的感激化成对他的讨厌,激起她的怒气。在他面前,她仿佛见到了多年前熟悉的自己:骄傲快乐,自己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思想有感情的人,而不是一具行尸走肉。
“你去死!”楚心的拳头砸向了陈翌生。
周围忽然安静了下来!
这时的楚心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她们周围的群众还没散去。楚心的脸刷的一下子红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多谢大家的帮忙,大家都散了吧。我们夫妻俩的事就不请大家参观和费心了。”
“原来是夫妻俩呀!嘿,这小姑娘在她母亲面前是一头小白羊,在老公面前简直就是红太狼呀!可有她老公受的了,哈哈!”人群中不知谁调侃道,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楚心气得恨不得撕烂孙翌生的嘴,他总是口头上占她便宜。但碍于众人在场,她什么也做不得,只得对着众人无奈的赔笑,同时恨恨瞥向陈翌生。
陈翌生无奈而又挑衅地朝楚心耸耸肩,还面带无辜与无奈,但眼底的笑意却掩饰不住内心的得意与恶作剧后的开心 。他的眼光瞟了一眼楚心抓地状的脚趾,贼贼的笑了起来。他知道楚心一生气却又无可奈何时就会做这个动作!
楚心恨不得把陈翌生揍成猪头!
周围的人齐齐散去,边走还边看了一眼陈翌生,似乎在为他娶了这样一个恶婆娘而担心和不值。边走还边叹息,加上陈翌生的无辜表情,场面别提多滑稽了。
“滚!谁和你是夫妻!”楚心满肚的怒火没处发,良好的教养使得她又不会骂人,只能用这样一个字表达她满心的愤怒。
“你和我母亲说了什么?她不再生气,安静了下来?”
“我说她那么漂亮,再生气就不漂亮了。”
“你去死!”楚心的脸气得鼓鼓的,边说边气冲冲地走了。
“妮子,等等我,我错了还不行吗,等等我……”。陈翌生在后面紧紧地跟着,他没想到楚心穿着高跟鞋竟会跑得如此之快。他们两个似乎永远这样,永远是一个在跑,一个在追。
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消失在打闹与求饶声中,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过。楚心仿佛也暂时忘记了父亲的死、母亲的疯,忘记了沉重的生活负担,忘记了精神的枷锁。一切仿佛安然静好。
微风吹动了楚心飘逸的长发,阳光在楚心发间跳跃着、追逐着,楚心和陈翌生的身影也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