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人乃是一县之主,政务繁忙,如何到这小小的落月镇来?”荣青倒是有些好奇。赵。县令的亲戚,也就是赵家,便是这落月镇的一大世族,虽然也是养了一群酒囊饭袋,却也不给荣青惹事,显然赵颇为人倒是个清明人,家教也不错。
“为臣此行,是向世子妃求救来的。”赵颇侧身拱手,望向了纱帘之后的荣青。“如今绿眉军马四处横行,霸占州县,生灵涂炭。眼下战事,已经到了楚州境内,而汆咸乃是楚阳门户,我环阳县更是汆咸之道口,因此臣是来请求殿下驻军环阳,共抵贼兵。”
“共抵贼兵?恐怕只是想借殿下之力,以保你环阳基业吧?”这时,一直在旁边闷声不响的参军王韬,却笑着站了起来。“据我所知,汆咸太守秦济,此番假借王使之名,十里八乡********,征收半年之赋税。可有此事?”
“这位是……”赵。县令身边的一个老者,却也站了起来。众人看他,虽然有些微薄的功法在身,却并无战力,乃是一介文士。王韬拱手笑道:“在下世子妃帐下一小小清客,王韬。”这名老者亦笑道:“原来是王世弟。老朽乃是赵。县令门客,邱埋。”
“久仰!”
“久仰!”
二人说着,已经来到了荣青纱帘外一步距离,纷纷向荣青拜了一礼。王韬便开口上奏。
“主公,环阳十里八乡虽有军马,但我等皆知,原郡县扩编军将已经被秦济与楚阳王征用,眼下军马空虚,且无饷马之银。主公虽然驻军于落月镇,然:军马,钱粮,皆为主公自给,并非环阳之功。如今环阳有难,主公若是驻军县中,怕是会引起世族物议!”
荣青听见王韬上奏,差点要叫好。王韬表面上,是说怕引起非议,说他们借机霸占乡县,但实际上却是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们:我们的军队,钱粮,都是自己挣来的,你们无权指使老子们。想要帮忙可以,但这个县以后谁说了算?
但王韬说得倒是冠冕堂皇,把难题一下甩到了赵颇他们。
不过那个邱老却不紧不慢地说道:“世子妃殿下虽然有兵有将,但无立足之地,借宿于落月镇中,虽然爵位隆重,却也是我县中清客。客随主便,主有难,必然相帮,主有福,自当同享。难道世子妃来我环阳县,只能同富贵,却不能共患难否?”
“这个老混蛋,从哪里冒出来的?”荣青心里暗骂了一句,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因为荣青发现,世族中虽然战将不多,但诡辩之才却是大有人在!荣青两世为人,都是嘴笨之人,因此最不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
哪知王韬却又笑道:“邱老此话言重了。当年天子遇难,移驾东州,大司马劫军救驾,奉天子于东州行宫。此乃君臣大义,怎能说天子为大司马之清客乎?如今我主上乃楚阳世子妃,驻军此地,乃是正统。大人却以为清客,敢问我主上若是客,那门主是何人?”
“这……”邱埋结巴了一下,他哪里敢说门主是赵颇。这可是欺主的言行了。
趁此机会,王韬肃然道:“我主公借宿之地,乃是区区一落月镇尔,当日镇中有难,八方来袭,也是我主力挽狂澜,保境退敌。城中百姓,无不知晓!那时节,环阳县可发一兵一卒?”
他说完后,冷哼了一声,一甩袖袍,朗声说道:“圣人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主仅得落月镇之福,便要当环阳县之难。那赵大人已得环阳县之福,难道就不当楚州之难否?”
“你!……”邱老噎了一下,他原本以清客与门主的利害想游说荣青等人,不想王韬却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将他狠狠抨击了回去。邱埋被绕进了自己的死圈子里,一时倒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时,另外一个年纪稍轻,须眉如剑的文士却哈哈大笑,潇洒的站了起来。
“王大人此话,却是不合时宜。在其位,谋其政,乃是盛世之举。而今九州大乱,叛匪横行,有识之士,必然要心怀天下大事,哪里能因私利而弃天下之兴亡于不顾也?”
这位文士说,面北拱手说道:“身为九州子民,哪怕身为布衣,也敢以血气之勇,不惧那绿眉匪军。如今王大人有兵有将,却驻军不发,看来只是治世之贤臣,乱世之庸臣也!”
“什么!”孔燕云忍不住要拔剑而起。因为这个家伙虽然是说王韬,却是指桑骂槐,说的荣青。杨虞连忙一把拉住他,因为现在赵。县令只是带人来游说,而非打仗,若是斩杀来使,事情可就要坏。
“怎么,这位少将军不能斩杀匪军,反而要把利剑对准友臣不成?”
“哈哈,哈哈!”王韬见状,却哈哈大笑,拦在了他二人的面前。“孔将军乃是将门之后,与人通报姓名,都是阵前交锋。他拔剑,是想问大人姓名耳!”文士听了,拱手道:“在下赵广,乃是县令大人堂弟。”
“原来是赵大人,久仰!”王韬躬身下拜,赵广也只得回了一礼。随后王韬又拱了拱手,然后才说道:“大人刚才所说国士之勇,确为我天朝威仪。想当年北域南下,兵临我大瑨上京,当朝丞相在城上痛骂化外蛮夷,确是我士人应有之风范。”
“然,此国士风范,当以国事为之。两邦相交,大人此举确为英雄之略,但那绿眉匪军,乃是天朝叛逆,土鸡瓦狗一般,大人以国士之礼而对,岂不是抬举了那些叛军?莫非大人已经认可,他们攻下南北两州,已经改元建国?此时大人若去以国礼斥责,只怕遗笑万年矣!”
“胡说八道!”赵广的脸色顿时一红,显然是气得不轻。“乱臣逆匪,怎能称国!”
“既然是乱臣逆匪,就当以叛军之名剿之。他那里发兵,你这里调将,这才不失国臣之风范。而大人妄图以一已圣贤之语,对那些猪狗浪费唇舌,这才是降了我国臣风度,辱了我圣贤之道!王某不才,难以与禽兽对言,故不能与尔同帐为臣!”
他说完之后,甩袖转身,似乎不想再看见这个人一般,让赵广的脸色已经变得青黑。
“王韬,汝敢说吾为禽兽!”
“大人屈解了王某的话意了。王某只是说不能像大人一样,与禽兽讲国士之风耳!哈哈哈哈!……”王韬深深拜了一礼,不光是他自己,就连荣青他们也跟着一起大笑了起来。不过荣青此时身为人主,倒是不能再让他们斗下去了,出言打断了他们的话。
“好了好了,大家还是说正事吧!”
“哈哈哈哈,没有想到殿下帐中,居然有此才辩之士。”眼看再争下去,怕是不好收场,赵颇终于站了起来,分开了二人,对着荣青拜了一拜。“与其争辩下去,为臣倒想直言不讳。若有悖言,还请殿下开罪。”
荣青此时心中大爽,因为王韬与对方一番辩论,虽然和驻军的事情风马牛不相及,却大占上风,这对荣青真正驻进环阳县是非常有利的事情。
其实荣青如今收编了军马,短时间能够维持,但落月小镇不可能供养得起这么多的军马。对方想来征她的军马,真正驻进县中,那可就是享用一县八乡的赋税,别说这些军队,就是增加几倍都消化得掉。
但现在问题来了:以后环阳县谁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