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间二十平米的小房间里,采光极差,屋子脏乱,女性幽香里夹杂着淡淡的霉味,一张大床占据了房间的二分之一,光线从厚重的窗帘缝隙里射进来,照到床上的赤身裸体上,女人被压在身下,压抑的喘息……
床边是一个破损的大柜子,而此刻我就蜷缩在里面,双目瞪圆,大床上的光景尽在眼下。
男人穿上衣服,甩下几张钞票,离开房间,我才从柜子里爬出来。
她躺在床沿,糟乱的头发遮住半张脸,半死不活的样子,连睫毛都没闪动。
我伸出一根指头试探她的鼻息,刚伸至她的面前,就被狠狠地拍开,“滚!”我受到惊吓,往后退了几步,贴在窗帘上。她往上拉被子盖住全身,转过身睡去。
以后才知道她的名字叫白金凤,是几年前蔓城上流社会一桩丑闻的女主角,那场丑闻闹得满城风雨,不少人因此遭了殃。
白金凤从蔓城逃了出来,八个月后生下来我,她是生我的人,也是毁掉我的第一人。
我出生在一间黑暗的房间,在这个黑暗的地方一直长到六岁,直到那一天离开,我以为从此便逃离了这个令我极其恐惧的黑暗天地,可是原来我走进的是一个更加黑暗的世界,并且终生得不到救赎。
房间的角落里丢弃着落了灰的画板和画笔,白金凤原本是学画画的,她年幼时候的画作曾经在蔓城的展览会上被人高价买下,一则她的画工确实精妙,再则她当年的身份令多少人谄媚攀附。
离开蔓城自以为可以靠一技之长活下去,可是现实的残酷终让她从一个豪门世家的千金小姐一步步走向堕落的深渊,白金凤从接受第一个陌生男人起,再没有碰过画笔。
某一天起,出入这个钱色交易场的陌生男人逐渐少了起来,我不用整天呆在柜子里,而家里多了很多药,那女人好像得了什么难缠的病,直到有一天她被几个冲进来的男人暴打了一顿,几乎奄奄一息,从那以后这里再没有陌生人光临。
白金凤的病来势汹汹,不止是让她断了经济来源,她开始整天咳嗽,以前漂亮的脸蛋很快失去了光彩,整个人消瘦得可怕。后来她几乎下不来床,却对我和颜悦色了很多,躺在床上跟我讲了很多话。
“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我怎么能怪你呢,我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只能怪我自己没出息,那些人,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让他们不得好死,永世不得翻身,可惜这辈子我都没有这个机会了。”
她看了一眼我,又无奈得说了一句:“你不会是哑巴吧?”
我小声回答:“不是。”
听了我的回答,她突然流泪了,把我的小手攥在她的手心:“你一定要活下去,有一天把他们都踩在脚下,让他们不得好死。”
“他们是谁?”我小心的问道。
“你以后就会知道了。”
接下来,她告诉了我的名字,“你姓白,以后不管你愿意不愿意,这个姓氏你终身都摆脱不了。我原本给你取名叫彘,因为你是我的耻辱,我是为了取笑自己的命运,才给你叫了这个名。现在我快要死了,不能让你跟我一样,以前有一个很幸运的女人叫‘王娡’,我希望有一天你能像那个女人一样,呼风唤雨,将那些恶人踩在脚底。所以,记住你叫‘白娡’,娡,你一定要争气,我死后会一直看着你的。”
六岁的我其实听不懂“彘”和“娡”的区别,然而听到她会死时,情不自禁大哭起来,“妈妈,你不会死的。”她被突然的这声“妈妈”叫得心软,羞愧、懊悔、怜爱、憎恨的情绪交织着涌上来。
于我,从懂事以来,在心里就对她埋了一颗仇恨的种子,她厌恶我,我也恨他,然而,我们终究是血亲母女的关系,此刻,没有什么比她活着更重要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在这个令我痛恶一生的屋子里,我度过了唯一的一段快乐的时光,她重捡起了画笔,教我画画,教我各种语言,教我上流社会的礼仪,同时也教给了我仇恨。
几个月后,我们几乎没有钱生活,她早就断了药。
终于一天,她带着我离开了黑暗的沼泽地带,走向了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