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年前的六月,是一个火热炎燥的季节,充斥着清淡的分离的韵味,让人心里不明的烦躁。
苏里便是在那时出生的,她一身的皱巴巴,眯着眼睛而安静得出奇,任是护士如何打屁股都不吭声,直到最后是被抓着小脚倒掉起来狠抽了下屁股,苏里才“哇哇”大哭起来。
而当“是个女孩”这个信息传到苏父耳朵里的时候,苏父只是嫌弃地瞥了一眼过还在“哇哇”大哭的苏里,连碰都不曾碰过便甩手离开了医院。
刚出生的苏里,就是被逼着哭被逼着被嫌弃的。
……
长大之后的苏里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如何将“中华民族传统美德”那重男轻女的思想发扬光大的。
只是那时,所有的一切,她只有承受的份。
所以,她无法阻止或改变自己的命运。
所以,当苏母察觉到这个性别为女的苏里可能会赶走她用生命去爱的苏父后,她不顾一切地从医院回了家,然后把未满月的苏里丢给了自己的母亲,便去寻找一声不吭离家的苏父。
苏里无法得知自己在还没有储存记忆的襁褓里发生了什么事。
所以她不知道,当她还在襁褓中时,她喝的都是喂了表姐后放了几天发霉了的奶粉残渣,吃的都是只能直接吞咽的硬米粒。
山窝里资源匮乏,所以在一群孩童中经过最后反复比较之后,苏里成了最不用在意的孩子。
苏里开始有些迷迷糊糊地记忆的三岁那年冬天,偷偷躲到火坑的一个小角取暖,结果被表姐妹一推,屁股便摔进了火坑堆里。那年冬天,她哭得撕心裂肺,仿佛都要把喉咙扯破一般地去放肆自己的烧痛。
那时,她可以这样在所有人面前哭得随心所欲。
只是每每她成了众姐妹摔碗摔杯子,尿床尿被子的替罪羔羊之后,她哭的频率便开始随着身上的伤痕不断的增加,直至离开那个山村。
直至苏里五岁那年,苏母才带着得意春风的笑容回到村里,然后带着一脸茫然不知所措的苏里离开。
……
被带到城里家中的苏里,第一次见到了陌生的苏父,陌生的苏裕,太多的陌生可言让苏里心里满是恐惧却又充斥着期待。
五岁那年,苏里第一次睡在柔软的床垫上,盖着带着一缕洗衣粉微香的棉被,她开心得睡不着觉,瞪着一双大眼睛在黑暗里看着这屋里的一切一切。
她想,她再也不想回到那个只能睡地板,盖破衣服的山里。
所以年幼的她在心里偷偷告诉自己一件事——
“想要在这个家呆下去,就要做个不哭不闹的乖小孩。”
……
而苏母则也如此天真的以为,这一切都是一个好的开始。
20岁的她爱上了这个让她一辈子都住在悲哀里的苏父——苏重。
放下尊严,放下青春,苦苦追着苏重的脚步一步一步,发了疯似的用了“爱”这个字,将自己的灵魂驾驭在了这个不曾爱过自己的男人身上,而此便是一辈子。
苏母所谓的爱情,在生下苏里那一刻就发了霉,只是她不想就这样放手,不想就这样放手她还以为的美好。
所以苏母丢下未满月的苏里,独自出去寻找苏重。两年里苦苦哀求,委屈就全,可苏重只想要个男孩,所以苏母在知道自己怀的又是个女婴后,毅然从二楼跳下而流去这个让她憎恨的孩子。却也因此,因身弱伤,终生不育。
因此,苏重便有了外遇,有了苏裕。
而苏母在苏重“义正言辞”地咒骂她无能,不能替他生个儿子之后,终于放下了一个身为女人的所有尊严,默认了他的外遇,接受了他的苏裕,只求他留下来。
最终的笑话是,苏裕被诊断出小儿孤独症,其亲生母亲随即撒手离开,成就了苏重和苏母。而自从他们生活在一起后,苏重对于苏母并没有多大感情,他只会对着苏裕笑,当面对苏母时便是一脸的鄙夷不屑。
那时苏母所谓的那些爱情,早已开始腐烂,只是她还是不肯这样放手苦苦追求了2年的“幸福”。
可是面对着苏重那一道道压力,她只能选择接回苏里,因为那是她唯一的发泄口……
对于五岁的苏里来说,她唯一知道的就是更好的生存。所以她会乖乖地叫苏重爸爸,会耐心地照顾对外界一切都没有兴趣和反应的苏裕,会体贴地帮助苏母做好家里的每一份家务。
于是那一年,一家四口,就这样可笑的形成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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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开始长大的苏里,有了自己一份独特的记忆,对于童年的记忆。
十岁的苏里,只是隐约还记得那五年里不停地打打骂骂,分分离离。
苏母在时间的洗刷下,洗去了自己那可怜的幻想,她看清了她花了那青春年华而换来的笑话,看清了苏重那不变的面容下她以前从未理解过的心——苍老腐烂的封建与自私。
苏裕的自闭,无疑是苏父心里最深的一道伤,他爱苏裕胜过一切,可是他那自傲的心理却始终放不下他唯一的儿子患了这种疾病的不满。因此,他将心里所有压抑的愤怒不满统统发泄在苏母和苏里身上,他开始习惯地去咒骂这一切,咒骂苏母和苏里带给他的一切。
可苏母却又能做得了什么?
她心里那对苏父苦苦的爱都变成了无法消灭的恨,她恨着这里所有的一切,她恨她对苏父的爱换来的却是不堪入目的人生,她更恨着她无法去恨苏父。
所以她唯一能够发泄这些恨意的,只有苏里。
而苏里,那以前自以为是的生活,除了物质的改变,身上的伤痕也不曾减少。
每次每次,当苏里在屋里乱窜着逃开苏父手中的棍棒时,总是哭着喊着“我错了我错了”,可明明,她什么也没有做。
可是这样卑微的求饶,能改变的也只有苏父手中的武器。
苏里,她用不过八分之一的光阴流尽了人生二分之一的眼泪。
……
所以,廉价的眼泪,赚不到任何的爱怜。
……
在黑色无果的童年里,漫漫长夜,苏里终于开始学着去改变这样的人生。为了在这家里有一席之地的生存,为了能够活得更好,她学会了伪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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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十岁起,笑容,就成了苏里撕不下的伪装。
她一直尽心尽力照顾着苏裕,终于让苏裕会开口对着她说话,苏父因此兴奋不已,露出了苏里从未见过的笑容,那种对孩子深深溺爱的笑容。
苏里成功的让苏裕只会对她说话,而苏裕也成功地成为了苏里存在在这个家里唯一的保障。
可即使苏父的殴打次数渐渐减少的那些时光里,苏里也不曾感觉到电视里所谓的那些父爱母爱。她依旧只能在每天的黑暗里,蜷缩在角落,自己舔着自己的伤,感受这绵绵无尽头的冷痛。
而在苏里生命最空虚的那一年,她遇上了她认为一生也换不来的友谊——
晏路和芽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