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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入梦——竹梦情薄(二)

入梦——竹梦情薄(二)

开明开始认为,巴王已死,大仇得报,后照只是阶下囚,就算他有再大能耐,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于是,她决定劫法场

正在后照认为自己必死无疑时,刀却在离脖子还剩几寸的地方停下来。观看的人群里不知是谁扔出一把飞刀,临刑的人安好,执刑的人却送了命。

红衣女子飞身而出,后照的枷锁被砍断,女子拉着他,一路杀出了重围。

他们跑到城外九龙坡,在千仞高的悬崖旁边。后照不用问,也知道那红衣蒙面女子便是开明,心中微微疼痛,嘴上却是冷言:“既要害我,还救我做什么?”

开明脑袋里微微混乱,夹杂着几分疼痛,咬着嘴唇,过很久才说:“你不想活的话,大可以从这儿跳下去!”

后照敛眸,语气中透着丝丝怒意:“你救了我一个,却偿还不了我家上下几百条人命。我有高龄母亲,有三岁姊妹!”

开明不语,后照追问她:“你为何要杀巴王?难道说,蜀国一开始便没想过和巴国结好?你们……是来复仇的?”后照平淡的语气中,有质问,有惊愕。

“父债子还!巴蜀之仇,从未消失过!”开明望了后照一眼。有些无奈,有些疼痛,她明白蛊虫发作了。再不走,她便会控制不住自己去杀了后照:“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了。今后,你不要再回巴蜀之地了,好自为之吧!”

望着离去的背影,后照脑中,也有思绪蔓延。蛊虫的嗜心之痛,蔓延全身。

当一个人做出决定是艰难的,也就说明这事委实纠结,两者介意,也就是说二者不可得兼。纵使万千不得已,开明的复国大业终究还是该由后照来阻止的。后照是巴国后裔,不愿再听到这世间的厮杀声、哀嚎声,和阵阵鼓角鸣,腥风血雨,伏尸百万。为了天下苍生,为了王族昌盛。

二者不可得兼,舍身取义者是后照,取义的是后照,舍身的却不是后照,是开明!后照最终还是在蛊虫的催动下去告了密,巴国王族失了自己的王,此仇不共戴天,自是痛下杀手,古蜀国一众人除开明一人逃脱之外其余皆被杀。

开明是被后照救的,一黑衣,那些巴国兵士,自己所熟识的人就那样站在自己的面前,一个个手持利剑,脸上是将生死置之度外大义凛然的悲壮豪情。他们是正,他们是对,她是错,身世命运抉择。后照无从得知,乱世烟火,恩恩怨怨。这些巴国的兵士又懂得多少?而我,此刻想做的,不过是想救我心爱之人而已!

站在所有人前面,单薄的身子,沉厚的铁甲,却在自己和众人间筑起一道牢不可破的城墙。挥出长剑,这次我不为国,不为家,不为民,只为心爱之人!战火烟云袅袅升起。后照从未想过,自己的剑有一天,也会挥向自己的族人。不知道死了有多少人,也不知道那些熟悉的面孔他们此刻是否安然,只看到眼前血海势猛,血水迅速朝这边蔓延,浓重如油彩。飞身逃离……

逃到了九龙坡。摘下黑衣面纱,抱着怀中之人,缓缓道,“好了!开明,没事儿了,我们……”

话为说完,便见着开明惊怒之下将剑刃刺进了我的心脏。我还未来得及说我最想说的话,却是随着微笑而逝。

长剑一瞬间没入我胸膛,刹那间我仿佛听到心脏碎裂的微响,后照是这样想的。就像无声的暗夜里一朵花骤然开放。我虽懂剑,但那一瞬之间竟也能感到它的快速,携着疾风之力狠狠劈开了我们之间的情感屏障,我看清了这个人,这张姣好的面容,这个日思夜想的人儿,甚至看清剑柄处微光轻携的竹佩。她还带着,原来,她从未忘记过我……

后照下意识地伸手去握住那没入胸膛的利剑,血液顺着指缝缓缓滑落。想要出声阻止的,可生命如水,血液流逝得那样快速,消亡殆尽力,让后照几乎没有张口之力。

微风吹过后照惨淡的脸颊,九龙坡上的荒草在风中摇曳欲坠,开明清冷的眸子中无半分感情色彩,将手中的匕首再次用力推进后照的胸口,冷冷无情,“痛吗?你说你会死吗?想想我蜀国无数族人,都是因为你!因为你他们才会死!我要杀了你,让你知道我蜀国并非无人,让你也好好享受一下那种血液在体内缓缓流逝的感觉……”

后照觉得自己就像这坡上的枯草,欲枯欲萎。看到了这样的开明,狰狞的面孔中尽是仇恨,狠毒的话语毫不留情,这时,后照想到了他们初识的模样。

她在蜀水中,笑容容光,饱满润泽,却因天真而更显清媚,不被风尘浸染。她是那样的美好,君子好逑~而此刻,却有些想不明白了,这就是命?此时,甚至自己都怀疑自己产生了幻听。她竟说出此番话,我的开明……

开明似乎此刻才知道,后照是巴国后裔,身上也有类似于她身上的蛊咒。其实,后照一早便知道自己和开明是无法相守的。的确!是他害了蜀国,但是他们都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与行为。

后照想,若是此蛊命劫非要血光的话,我情愿死的那个人是我。与此同时,我死了,开明身上的蛊咒便能够被破除。

筹谋兵事厮杀魍魉,辗转生死握于股掌,不怕魂断他乡,更不舍离殇。无奈,抉择,择她,必定负巴国子民。为了让她能活下去,后照不得不设下这样的结局。用蜀国人的性命,唤醒她体内隐藏最深的蛊虫,操纵她杀了自己,只有那样,她才能活下去。

在混乱模糊朦胧的视线里,后照似乎看到了开明的脸色瞬间煞白,整个人都僵在那里,持剑的手停在半空,剑锋仍没在自己胸口。

“开……明……对不……”后照咳出一口血来,看见她脸上泪痕遍布,他很心疼……似乎比长剑没胸还疼上千倍万倍。

随后,开明哑声道,“乖一点~别说话,我们先离开这里,我带你去找你阿爸,他是你们巴国最好的巫医,他一定回治好你的……”

“不……开明,没用……的……”后照缓缓吐出,看得出她脸上的着急,不是故意报复要让她着急的,只是不想她再自欺欺人了!

倏地,开明竟嚎啕大哭起来,双手紧紧地搂住后照的脖子,埋进她的胸膛,声音有些发颤,“不要胡说,怎么会没用………呜呜~告诉你,假如你死了,我也是也会活不下去的,你不能死……你若是喜欢我,就活下来,陪我一生一世好不好……”

“开明,对……不起……”后照紧紧地贴在她的耳边,同她说着最后一番话。随后,缓缓坠下,看着她复杂的表情,他知道自己行将死去了,黑暗渐渐蒙蔽双眼,冷风会冻凝骨髓,永远的黑暗将淹没此生的一切。

后照能清楚地听见她正在失声叫地叫着他的名字,嗓音在耳边被烈烈风声割裂,想着一切竟然这么快就结束,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来,划过脸颊,没入鬓发。

人生虚妄,无谓长短,欢颜则短,别离则长。长长久久,不过是对美好的眷恋。就像他们一直眷念着儿时的记忆,无法忘怀。生死离别,却是命薄之人最后的宿命。一切似乎都有因果,家国仇恨,愿只终结。但开明,后照的死,有什么方法可以让她不要那么难过就好了!但愿她能听懂他对她所说的那番话。如果人不用死,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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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明记,

腥风血雨似乎过去了,消失不见的,还有自己的永恒挚爱。九龙坡上我一红衣孑然独立,脖颈上挂着一枚竹雕牌珮。

远远遥望着那一座繁华城都,早已没了昔日硝烟战火模样。而是在我的眼中,那是一个污浊不堪的地方。血色染满家国离恨,亲人的血,族人的血,爱人的血。一切都已在残噩梦中,深深埋葬。那时锋戟利刃,赤色凌霜,大刀金戈在深深宫闱遥唱绝响。蜀国的万里河山自己销亡,那时战场的嘶喊深深烙印肝肠,如今想来,都是痛入膏肓!恩怨纠葛缠障,唯愿随着他一起去饮那碗孟婆的汤。

想着耳边似乎还回荡着,他所说的最后那一番话,“开明,还记得我们的愿望吗?我对你的心从来没有改变。我知道你是蜀国的公主,但我从来没有想把前人的仇恨延续下去。埋在九龙坡的竹梦令,刻着“开心明朗平安幸福”,这就是我的心愿:开明安福。我不会走远,我就在竹梦令里,陪你一生一世。”

故而,我不能死,他说要陪着我,在竹梦令里,我亦要陪着他。年少的承诺,执着的相守。看似美好,却是无情。生死抉择,太难!漂浮一生,有想忘却的,回头一看,更有不想忘的!犹记当初总角,曾在青山幽谷绵唱,遥遥歌声在峰峦回荡,结成对三三两,竹间苇账,谈笑醉卧。

再看今朝魂丧,往事尘烟,前尘旧物不复往昔模样。低眉,暗暗思量,却是只影独仓皇。单手拂过竹梦令,如何抉择以后的方向?凭谁定命相?

巴山秋池雨涨,翻涌着我们初见时的蜀水,拘水洗滤陈伤,情若织网,中有千千结!痴男怨女,皆化幻梦一场……

手掌中是细细编织的竹梦,耳边似乎还在呢喃,梦境却早已醒来,消失不见的,皆化作过眼云烟。

袅袅翠烟缓缓升起,斑驳雨打绿竹痕。梦里的雨淋漓了梦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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