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纲手执热气腾腾的瓷花茶盏,近日宫中接连发生怪异之事。据肖和风和上官迟奏报,似乎皇宫中有一只无形的力量涌动。
自从朝鲜女子进入宫中,一切开始变得有趣,皇上如枯木逢春般龙心大悦,对一吹箫女子极尽宠爱;王湘月亦不安分的收了个异族养子;黑衣人数次夜闯皇宫,其武功之高已远在锦衣卫之上;现下朝鲜婢女莫名落井险些丧命;今早向来不问世事的张娴亦被人嫁祸。当然方圣的闯入是个意外。
纪纲饶有兴趣的品味着手中的闻林茶,此时一个仪态妩媚的女子拖着长长的裙裾婀娜的移步至纪纲面前,纪纲刚放下手中茶盏,此女子便一回身坐在了纪纲腿上,玉雪胳膊温柔一绕圈住了纪纲项颈,头轻媚的靠在纪纲肩头。纪纲揽住她的腰身,右手顺着流瀑发丝抚了抚背。
“夫君又在思量何事,这般出神。妾身来了都不知道。”这声音如芬芳的香味袅绕在耳侧,一股沁人心肺的舒爽霎时将凝滞的思考变得不那么沉重。
“夫人来了我怎会不知呢?”纪纲宠爱的轻抚着妻子的脸颊。纪纲戎马倥偬一生,有心做孤胆英雄以报皇上知遇之恩,皇上却特赐了这门亲,将世间如此温柔善解人意的女子赐予他。
纪纲虽妻妾成群,对发妻确是始终如一,可惜的是妻子至今无所出,倒是妾室为纪纲开枝散叶了许多子女。纪纲现下心愿便是与发妻能有个一男半女,亦不枉夫妻一场。庶出的终究不及嫡出金贵!
“夫君有何心事,说来妾身与你分解分解。”纪纲在外是华服加身高高在上的锦衣卫指挥使,对人对事一向秉持公正不偏私之态。锦衣卫本已被太祖撤除,是当今皇上重建了镇抚司,重新启用锦衣卫。锦衣卫所办案件均是关系家国的大事,无论有何难处,严守秘密不仅是职责所在,亦是保护周围人的唯一方式。
可是,纪纲此生唯一软肋便是发妻,虽不会事无巨细说与她听,但大致情形是会说的。这亦是纪纲与妻子唯一的沟通方式,他们之间没有太多夫妻耳语,没有太多生活琐事,妻子是自己背后唯一可倾吐解忧之人。纪纲亦知此举是将夫人置于生死险境,但是转念一想,锦衣卫严守机密已是世人皆知的秘密,即便有仇家寻仇亦不会妄图从夫人处打探,且凭自己武功在江湖上已鲜有人能超越,这一身本事定不会让夫人有什么闪失的。纪纲便是报着这样的侥幸心理与夫人在无人的密室轻快的倾吐着心事,毕竟这样已维持了数年,夫人一直安然无恙的活在府中。
纪纲是孤独的,他会在孤寂的夜中突然觉得世事皆是陌生的,夜色的漆黑像铺开的大网沉重的将内心的孤独一一排开。白天人前显赫亦是虚妄之景,只有如影随形的孤独是真实的。孤独的出口便是那一碗碗烈酒,消解世间忧愁,消解内心无助。直到夫人的到来,将他深入骨髓的寂寥统统消融掉,这世上唯有夫人是纪纲心中无法撼动的明媚。
这一夜纪纲将近日宫中之事一并说与夫人,在暖洋洋的密室中,隔绝了寒冷与墨色,隔绝了孤寂与荣耀,一切都温情甜蜜而舒心。
这一夜张娴亦在乾清宫伴驾,皇上极少让嫔妃进入乾清宫,宁贵妃因祸得福得此殊荣真是羡煞旁人。皇上批阅完奏折便披着厚厚的貂皮斗篷过来陪伴宁贵妃,乾清宫伺候的丫鬟见皇上来了便上前娴熟的摘下斗篷,轻轻一笑替皇上打起了御寒的帘子。皇上大踏步走进去,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道:“爱妃,朕来迟了!”
皇上与宁贵妃双手相执坐下,莲春与丫鬟沏好茶,将炭盆填满便退了出去。
“皇上这般操劳,臣妾心疼。却是什么忙都帮不上,还给皇上添乱子。”说罢宁贵妃转过头去。
“爱妃不要太心忧,只管安安稳稳在后宫闲情赋诗赏画便好!爱妃父兄已是我大明最大功臣,爱妃何须自怜呢!这可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皇上抿了一口茶。
宁贵妃抬手捋了一下鬓边的步摇,眼含流波道:“臣妾方才见那丫鬟姿色颇佳,皇上可真真是福泽深厚呢!”
“哈哈哈,爱妃莫不是吃醋了?这丫鬟名唤‘峦珀儿’,是成国公送来的!”皇上亦不避讳,直接说与张娴听。
张娴听后心里不免一阵失落划过。皇上当时在北平做藩王时,惠文帝守兵满城,是父亲张玉与朱能率壮士八百进府守卫,皇上被围困东昌时亦是父亲孤身涉险营救,父亲为护主而死,忠肝义胆!兄长数次拜将出征,平定边陲叛乱,军功赫赫,承袭英国公爵位。得皇上厚爱而选己入宫为妃。朱能授成国公并由其子朱勇承袭爵位。
今日成国公府亦送美女入宫于乾清宫侍奉皇上,虽未丫鬟其出身亦是显赫,现下在御前为婢,凭其姿色他日一朝封妃亦是极有可能的。纵览后宫唯宁贵妃一人独大,连协理六宫的王湘月尚不在话下,若此丫头来日得势,与自己平起平坐亦未可知。
且那峦珀儿明眸皓齿,眉梢眼角皆是妩媚,做事利落干净亦不多言语,怎肯长时屈居人下。现下五个朝鲜女子已将皇上迷得三荤五素,若不是自己母家得力,恐怕皇上早已将自己抛之脑后了,再来个家世背景与自己相平的峦珀儿,只怕这以后的日子不好过。那独一无二的优越感与骄傲霎时被人掠走,张娴心中甚不是滋味!
“臣妾看那什么珀儿的做事倒是妥帖得当,生得亦是千娇百媚,有这样秀外慧中的可人儿服侍在圣侧,臣妾私下里是替皇上开心的。皇上每日为国事操劳,臣妾这身子亦不争气,总是病恹恹的,现下有个机灵稳妥的人在身边,臣妾亦心安一些。只是皇上还需多珍重身体,切勿太过操劳。”张娴的通明达义是皇上最看重的。
“方才那小家子气哪里去了?”皇上故意逗张娴,“朕疆场戎马半生,能得爱妃这样的知心人是福气。爱妃出身高贵自是不会与他人计较,现下这大半个后宫朕唯一信得过的便是你呀!”
张娴听到此处不由得心里微微一颤,帝王之爱素来变幻莫测,独得恩宠的亦只能风光一时。世间女子生来便是依附男子的,莫说母家如何贵不可言,终究还是要仰仗自己的夫君了此一生。皇上对自己向来恩宠不衰,偶尔的情话在心里泛起涟漪真真是妙不可言,就凭着这份持久的信赖,张娴已是知足。
火红的炭盆映衬着两人的脸颊,一对佳偶各怀心思的依偎在一起。
这一夜杨明依旧在千儿的卧房中为琴珍疗伤,琴珍寒毒渐褪不像前日那般煎熬,与杨明在一起时显得更羞涩,这无法抗拒的一切越发深入骨髓。卑贱之躯在黑夜中似一团明艳的火炬燃烧着一颗萌动的芳心。
杨明心中实无牵挂,他此行入宫不曾料想会招惹上喻贤妃与琴珍,幸而师父收了一个小师妹作为内应,若不然早被锦衣卫发现了。师父训言尤在耳畔,自己却做下有违北冥峡清誉之事,杨明早就打定了主意,一旦事情水落石出便负荆请罪于师父,自行离开北冥峡隐退江湖。世间情爱皆如流水,无心招惹谁亦不想被谁牵绊。
杨明双手枕于脑后,与琴珍双双躺在床上,不时侧眼看千儿练功指点一二:“足心含空,五指微屈,虎口圆撑。由上往下调息,以全身通透为佳。以你现在的功力,万不可引气、导气,否则易有吸斥感。随意念轻重而深浅神游。似有若无、若即若离、感而不感、不感而感,神入神室,气入气窍。”
功后收掌顿觉周身通畅,轻盈不滞,神凝内聚,意动形随,入微入妙,玄奥不可言。我缓缓睁开双眼:“谢谢师兄引导!”
“现下如何?皮肤可有灼热?”杨明依旧安然躺在床榻上,悠闲的问道。
“结痂处痛痒微热,但是通身畅快,气感充盈!”方才练习多亏师兄在旁指导才能事半功倍。北冥峡之武功当真神奇!我言语间透露出欣喜与激动。
“别高兴太早了,洗髓不是一件易事。练到后面会有你受的!”
“师兄可否给小师妹我点正面鼓励?我一丁点武功没有,能领略十之一二已是相当不容易了。不过小师妹有一事不明,师兄自残当晚,师父来了为何不先行给师兄疗伤,而是先输内力给我?”
“小师妹天性开朗活泼,自我鼓励不在话下,作为师兄责任重大,时刻鞭策小师妹是理所当然的。对了方才小师妹说错话了,不是领略十之一二,是万万之一二!至于师父那日为你疏导内力是在救你,你运化内力时丹田督脉未打通,若是晚一步,恐怕就见不到师父了。”杨明此时侧身单手支住下巴,一副小人得志之姿。
“师兄在不谙世事的小师妹面前行男女之事真是鞭策的好呀!北冥峡弟子当真是豪杰!”我亦不退让跟师兄你一句我一句开始拌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