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和风本是关心咸宁,却不料还是惹来了许多事。肖和风正想教训梅天这倔小子之时,只见刘官校出现在了飞龙殿,并大声叫道:“肖佥事且住手。”
“肖大人,这位可是王贵妃昨日刚带进宫的养子?”刘瑜官校问道。
“是,刘官校怎会出现在此处?”肖和风用一贯的孤傲与冷漠冷冷问道。
“李大人着我来打探此事,王贵妃已经怪罪到李大人头上,非要告到皇上那里,此事还请肖大人知会一声,其中若是有什么缘由在下可立马转告李大人,到时候也好为肖大人说话。”刘瑜拱手道。
“没什么,就是一个倔孩子,只是想教训一番,并不涉及什么大案。你回去告诉李大人,就说我已经毫发无损的把他送回坤德殿了。”肖和风不曾想会惊动王贵妃,只能把他暂且送回去。
“好的,在下这就回去复命,还请肖大人速速把孩子送回去,闹到皇上那里怕是难收拾。”刘瑜虽然为肖和风手下,但锦衣卫早就是生死之交,明面上有官职高低,私下里喝酒吃肉办案,大家都是肩并肩的好兄弟。因此刘瑜特意交代把孩子送回去也是出于对肖和风的关心。
肖和风点点头挟着梅天便走了。
肖和风知道此时王贵妃定是去奉天殿的路上,便带着梅天往大善殿南面走,绕道乾清宫前,亲自将孩子交还王贵妃,以免有什么闪失。
肖和风领着梅天与王湘月、长公主、咸宁、黄莺夹道相逢,王湘月和长公主看见梅天真是大喜过望。咸宁更是一个箭步飞奔过去,“师父,可算见到你了,你把他带哪去了?”说到‘他’字时,咸宁声音有点惧怕,有点微弱,还有点嫌弃,好似不愿提及这个人一般。
肖和风笑笑没有回答咸宁,对着长公主和王湘月拱手道:“娘娘、长公主,你们要找的人在这里,毫发无损。”
王湘月和长公主克制着内心的激动,还了一礼才匆匆过去拉住梅天就心疼周身查看一番,长公主见梅天嘴角有血迹,还有梅天擦拭时抹在衣袖上的血痕,不由得回头大骂:“肖大人做下的好事,这叫毫发无损吗?这些血迹从何而来?!”
肖和风将长衫掀开,一腿的血痕更是触目惊心,“在下的血迹不慎污了爱子之口,还请赎罪”肖和风言语间不卑不亢,锦衣卫向来我行我素,谁人不惧怕三分。
肖和风看到长公主时已经一切明了于心,这孩子能让王贵妃大发雷霆,还惊动了长公主,现下还要去禀报皇上,心下想这孩子定是瓦剌灰遗子无疑,只恨自己错失良机未能亲手宰了这小子。
赵曦大人在时,对待手下如手足般,锦衣卫里的人哪个不是死里逃生的铁骨,每次行动都是把头悬于腰间的,赵曦大人在数次行动中为了掩护属下甘愿只身犯险也绝不置兄弟们于险地,这种情谊常人无法理解,赵曦大人身上的每一道伤痕都饱含了兄弟之间肝胆相照的故事及日积月累中达成的彼此间休戚与共的深厚感情。
许成诬陷赵曦大人死有余辜,瓦剌灰将赵曦大人手足剁下,开肠破肚,手段残忍,怎叫兄弟们不痛心疾首、咬牙切齿,恨不能活剐了瓦剌灰!虽然这孩子并未参与其中,但作为瓦剌灰的遗子就必须替父还了这笔血债。
王湘月素来敬让锦衣卫,但是身为后宫之主也不能失了身份。“肖大人办案本宫不敢阻拦,坏了肖大人大事亦是坏了皇上大事。本宫向来敬佩锦衣卫行事断案风格及手腕儿,现今肖大人查案查到本宫头上,这孩子已是本宫孩儿,与本宫也是断然脱不了干系的。肖大人既是办案何不把本宫也带去审问一番,私下里带走一个孩子却是为何?难道作为一个皇家女人就被锦衣卫轻视至此?!”
肖和风咬着牙,心里满是悔恨,但皇上的女人还是要给几分薄面的,“今日是在下做事鲁莽了,还请娘娘赎罪,孩子已经送还娘娘,娘娘现下可宽心了。”
“今日之事若是肖大人无意为之也没什么可追究的,若是肖大人听到什么风声或是出于什么别的目的,那下次只能是请皇上替我这个妇道人家做主了。”王湘月推断,李霄云不知晓此事,那么肖和风肯定也不会知道,若是知道也不会将天儿完璧归还。今日他或许不知,但总有一日是要知道的,把丑话说在前头也是给锦衣卫个警示。
长公主拉着梅天站于一旁,长公主此时知道自己在这里是多么尴尬,无疑是暴露了天儿的身份,只是一切都太出乎预料,此刻想躲亦是没处躲。那只能有一种办法,便是无论如何都去见一见皇上。得到皇上的庇护比任何人都来得实在。
“娘娘说笑了,明日便是册封大典,还有劳娘娘大驾,真是不该。孩子已经归还,没什么事在下便告退。”说着拱手转身,黄莺亦是拱手,跟着肖和风走了。
肖和风这简单几句话也不是跟王湘月客套,在这皇宫中行走的,谁不知道前朝需要有皇上的倚重才能飞黄腾达,后宫也是如此,没了宠爱和地位就什么都没有,明日的册封对于后宫女子来说意义非凡。王湘月空手去见皇上或许还能得到皇上垂怜,领着孩子再去叨扰皇上未必会有好结果。这句话意在提醒王湘月不要顾此失彼。
咸宁杵在那里,看着二人远走的背景心里酸酸的,竟淌下泪来,原来师父和黄莺姐姐才是一对。只是现下无人有闲暇注意到一个情窦初开的女孩这浅浅的心事,浅得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便是爱情。
王湘月拉着天儿转身便要回去,长公主却叫住了王湘月:“湘月妹妹,此行必须面见皇上,不然天儿过了今儿这个坎儿,明日还会有。肖和风见了我定能推断天儿真实身份,今日皇上的面是见定了的。”
“棠姐姐说的是,只是这事与皇上也有些关联,既然孩子已经归还,皇上未必会替咱们做主。”王湘月见天儿已经回来,心里也明了肖和风适才所言。等册封大典一过,自己有了贵妃的头衔才能更好的保护天儿,现今还不是把此事呈报皇上的最好时机。
“那好吧,回去吧!”宁国公主知道王湘月在担心什么顾及什么,明日册封大典对王湘月来说极其重要,今日若是惹怒皇上,或者生出什么枝节,皇上随时可能改变主义。三人相挟便回去了。
此时肖和风与黄莺并肩走着,但肖和风心里却惦记着咸宁。在王贵妃和长公主面前,他还是不能轻易表露出对咸宁的感情。纪纲大人曾经教训过,作为锦衣卫便不能有感情,即使有了也不能显露出来,这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因为感情是人最柔软的肋骨,一旦被人利用后果不堪设想,对自己在意的人也是一种极大的伤害和不负责任。他想转身看一眼咸宁,但是不能,现在只能将她当作一个与己无关、高高在上的公主,仰望着便是幸福。
“黄佥事怎么搅和进来了?”肖和风平静的问道。
“我也是现在才弄清事情原委,王贵妃差人请我,我便来了。”黄莺亦是平静的答道。
两人似陌生人一般平静理性的攀谈着。这便是锦衣卫向来的交流习惯,心里视之为兄弟手足,但在平时个个说话冷冷的,连表情都是冷冷的。
黄莺与肖和风被看作是锦衣卫中的天作之合,郎才女貌,同为锦衣卫,大伙儿都在努力撮合两人,只有两人淡淡的,对别人的话置若罔闻,依旧各自行事,也没有难为情或是故意相避。
两人性格如此相似,纵使黄莺对肖和风暗生情愫亦只能隐藏心底,一切来则来,不来也不必强求,这样才不会使自己深陷其中。母亲之所以死得凄凉,还不是因父亲的凉薄,所以感情不能太认真,即使有个相连两人生命的孩子又怎样?父亲还是舍弃了母亲和自己。
黄莺母亲本是青楼女子,也是黄莺不愿提及的。黄莺本姓并不是黄,是随了母亲姓的。母亲原是官宦世家,爷爷就是赫赫有名的黄子澄,官拜太常寺卿,因不服现今皇上篡位登基而被灭族。朱棣起兵叛变也是打着清君侧——黄子澄、齐泰为名号的,篡位成功后黄子澄与齐泰必死无疑。黄莺父亲为了撇清与黄家关系,连夜弃家奔走不知踪迹。
黄家家眷女子均被充入教坊做了官妓,母亲的三个哥哥侥幸逃脱后更名换姓,母亲却身陷囹圄任人凌辱。爷爷当初勤奋苦读才得以考中状元,只因一时紧张答不出自己生于何年而被太祖爷降为探花,对几个子女的教育亦是严苛,母亲亦是千金小姐,知书达理,虽灭门后充为官妓却受到一些风雅之士垂青留恋,母亲偏是看中了一个将军与之相好,立下了生死契约,其实也只是想护住年幼的黄莺不被人辱,遂委身于有权有势的将军,希望得他照拂护黄莺周全。
黄莺母亲唾恨夫君大难来时不顾念妻儿生死,为保自己一命而抛家弃子,遂将莺儿更姓为黄随了母亲。因为黄莺没有这样可耻狠心的父亲!
无奈与母亲相好的那位将军原是有家室妻小的,终究是负了母亲。母亲冒死恳求那负心将军偷偷将年幼的黄莺送至栖霞山一道观中,信中详细记述了黄莺的家世,道长念及她是个女孩不便收养在道观中,便将她送至武当山拜师学艺。
黄莺稍大些也习得些武艺后随一师兄下山采办东西,因初次下山贪玩儿而丢失在街市,她哭哭啼啼间被在湖北办案的纪纲驾马碰上,黄莺身手敏捷,一个骨碌便逃开了马蹄。纪纲下马查看时黄莺脸上还挂着泪珠,那时的纪纲还不是锦衣卫指挥使。纪纲问她家住哪里,黄莺摇了摇头,纪纲便把黄莺带至南京府中收养,从此便和儿时所有有关武当山的记忆切断了。
黄莺对于母亲、父亲、甚至爷爷都是淡漠的,无论他们背负什么,曾经多么显赫、后来又多么凄惨都与自己无关一般,有关的只是父母不负责任的给了她生命,然后抛弃了她。对于黄莺来说,母亲将她送养别处她至今不能释怀,也无法理解母亲当时的苦衷,日子再苦再累也应该把黄莺留在身边抚养,怎可小小的便把她送给别人,她要的不是苟活在这世间,她要的是亲情,是与母亲相守相依的亲情。天下哪个母亲会抛弃自己的孩子?那些所谓的身世背景都是他们的,何曾牵绊过自己,孑然一人很好,只是这个姓氏偶尔还提醒着她是罪臣之后,是黄子澄的外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