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碎裂的速度更快了。
“哈，这庸医一死，相当于催眠手段失效，梦境自然而然就崩塌了。稍后，你马上就会回到现实中。”影子摆摆手，讥讽道，“至于说杀他？哼，我倒想！可惜梦里毕竟不等于现实。”
“不过，这废物医生多了一段被人活生生撕裂的真实记忆，想必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吧？哈哈，哈哈！”
在影子的大笑声中，空间彻底崩溃，黑暗吞噬了一切。
苏醒睁眼，发现自己已经回到现实，实际上还好端端地坐在椅子上。可一想到刚才梦境中的那些场景，他也心中发慌。从前的记忆中，影子虽然狂暴，但将人活活撕裂成两半，倒还真没有过。
那一幕，实在太过真实。有那么一瞬间，苏醒甚至产生了一种“这不是梦境而是现实”的错觉。
长桌对面，李时珍医生更是面色惨白，一身冷汗，捂着胸口狂吐不止。
影子说的没错，被人活生生撕裂成两半的记忆，这真是一个糟糕透顶的体验。苏醒同情地看着李时珍，掏出一包餐巾纸递过去。
“谢谢。”李时珍差点连胆汁都吐了出来。良久，他才回复正常，按下座机，吩咐楼下的护士把这里的呕吐物打扫干净。
护士来了又走。
抹着虚汗，李时珍心神未定，若有所思地开口道：“虽说遭了点罪，但刚才的催眠还是很有效果的。苏醒，你这病，我总算是有一点眉目了。除了先前我们所说的人格分裂，以及深度妄想外，还有一点其他的东西夹在里面。这，恐怕就是真正的病因。”
苏醒眼睛一亮，追问道：“真正的病因？那是什么？”
李时珍摆了摆手，喘着气道：“这个，目前还不能明确地告诉你。不过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已经找到治疗你病的方法了。当然，现在还只是七八成把握，也不敢百分百保证。”
七八成把握？
听了这话，苏醒简直就要手舞足蹈了。他今天来，本来没抱多大希望，但居然真得了这意外之喜。求生有望，怎不令他喜出望外，几乎乐得手舞足蹈。但总算明白这是在诊所，不至于做出这样出格的举动。
李时珍一脸怏怏，明显还没从刚才的糟糕体验中恢复过来：“好了，现在我们先下去吧。你父亲说不定都等急了。”
看到医生下楼，苏子君一脸急切地迎上前去：“怎么样，医生，找到我儿子的病因了吗？”
“幸不辱命。”李时珍恢复了几分镇定，笑道，“我已经找到你儿子的病因了。其实真说起来，并非是什么不得了的怪病，而是普通的潜伏性人格精神分裂症，以及妄想症并发的多重症状罢了。”
“多重症状？”苏子君愕然。之前这医生不是说只是一般的妄想症吗？
“没错。”李时珍点头，解释道，“其实你儿子说的那些都是假的。根本就没有什么影子伤人事件。”
顿了顿，续道：“真正伤害你儿子的，是他自己。刀的来源很好解决，自家厨房就能找到。而枪，则是他从你书房里偷的。用完之后再悄悄地还回去，只是苏先生你未曾发觉罢了。”
听完李时珍的这番解释，苏子君恼羞成怒，举起巴掌就要扇下去：“臭小子，居然敢骗我！”
苏醒缩了缩脖子，却硬着头皮站在原地，没有躲闪。反倒是李时珍赶上前来，挡在苏醒面前，劝道：“你儿子虽然说了谎话，却并不是因为他主观意义上想要这样做。”
“我刚才已经说了，你儿子他有精神分裂症。当这病发作的时候，他的性格就会完全转变，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来，比如狠狠地伤害自己之类。但更糟糕的是，当这病发作完毕后，他并不记得曾发生过什么事，而是在脑海中多了一段并不存在的记忆。他会错把这虚假的记忆，当做真正发生过的事。”
“所以，这所谓的影子，就是你儿子的第二人格。再加上他的妄想症会伴随发作，所以才会搞出这许多事来。这，就是怪病的真相。”
苏子君似懂非懂，也不好多问，只道：“原来是这样。对了医生，这病，能治吗？”
李时珍颔首道：“本来精神分裂和妄想症结合在一起，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不过，相比起先前摸不着头脑，却是要好办多了。刚才我已经给苏醒做了些康复性的治疗，这里有两瓶T-1抗生素，治疗精神分裂，疗效显著。”
“你先拿回去给你儿子吃。一天三次，一次两粒，饭后服用。”李时珍叮嘱，并特意强调了不可断药。若吃完了，就再来他这里拿。随后，又嘱咐了一些其他的注意事项，比如要时刻注意苏醒的动向，将危险刀具藏好，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苏子君连连点头，表示全都记住了，又再三感谢。
苏醒自李医生下楼后说第一句，就开始纳闷。他是一个相信科学，并讲究逻辑判断的人。李医生现在这个说法，有些东西，还是没法解释啊。而且，许多关键点，医生都故意模糊处理或者省略过去了。
最令他不解的是，刚才在楼上，李医生虽然跟自己只谈了几句，但好像不是现在这个说法？
李时珍并未猜到少年的心思，也没有作更进一步的详细解释，只是向父子二人强调，说自己已经找到病因，一切交给他，放心就好云云。
苏醒见李医生一脸自信，说话底气十足，与以前态度完全不同。他一个小小少年，对于医术方面也没什么认识。虽然还是有些怀疑，但医生都这样说了，他虽然不至于完全相信，但也的确放心不少。
苏子君付完诊金，正要带着苏醒离去。李时珍突然发话：“苏先生，我还有几句话，想单独跟您聊聊。这跟你儿子的病情有关。放心，耽误不了您几分钟时间。”
苏醒乖觉，轻声道：“父亲，我和弟弟在外面等你。”
苏子君“嗯”了一声，把车钥匙丢给他，“嗯，你先上车，我马上就来。”
恰在此时，苏小真捂着肚子，哎呦哎呦地叫起来，急吼吼地问道：“医生，厕所，厕所在哪？我，我快憋不住啦！”
李时珍心中好笑，却也生怕这孩子真个憋不住，屎尿什么的拉在大厅里，那样可就臭气熏天，大大不美了。他赶紧把卫生间的方向指给苏小真，并问他是否需要护士带他去？
苏小真摆了摆手，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提着裤子，一溜烟地跑开了。
李时珍又微笑着向苏醒打招呼，正式拜别。看着少年离开房子，才转身走向二楼，淡淡地道：“苏先生。请随我上来吧。”
苏子君纳闷，李医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有什么话，大厅里不能说吗？不过既然医生吩咐，他也就无可无不可，照办就行。
二楼。
李时珍请苏子君坐下，第一句话就让他不寒而栗：“苏先生，你的事发了！”
“刚才我说谎了。你儿子的病因不在什么精神分裂上。而是因为，他的基因出现突变，即将觉醒，却被人为压制的缘故。”
苏子君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下来，目光阴沉，冷声道：“医生，你在说什么？我听不太懂。”
“明眼人面前不装瞎子，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李时珍轻哼一声，怪笑道，“你儿子不是一般人，很可能成为基因觉醒者。但他的觉醒过程却一直被人用药物压制。因为这样，他才会出现各种精神方面的毛病，并一再受伤也不自知。”
“作为专门负责苏醒药物的苏先生你，居然会对这一切毫不知情？”
苏子君双眼眯起，冷冷道：“什么基因觉醒，什么药物压制？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推开椅子，哼道，“医生，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先走了。”
李时珍怪笑道：“觉醒与否咱先不论。可你儿子连中三枪，再加十几处刀伤，不到一天就能自己下地行走，几乎恢复到与常人无异。这可是实实在在的事实，苏先生你不会假装连这也看不到吧？”
苏子君再挪不动脚步，像是被无形的钉子钉在了原地。
李时珍知道自己猜中了部分事实，继续反问：“请问，拥有这种诡异体质的苏家大少爷，真的只是个普通人吗？”
苏子君重新坐回椅子上，尽管他的脸现在比锅底还黑。
“哈，苏先生，跟你一样，我也是一个自由民。关于你们苏家的某些事情，我收到一点风声。”李时珍站起来，从怀里掏出一支烟，在桌上轻轻磕了磕。
“有话说，有屁放！”苏子君的话冷得像寒冬腊月里的硬石头。他还从来没被人这样威胁过！
“别着急嘛，苏先生。”李时珍点燃香烟，悠然地吐出一大一小两个青色的烟圈，“我刚才在想，依照政府颁布的特别密令，因基因突变而成为觉醒者，是一件对全家都有好处的大事。同样作为自由民的苏先生你，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既然这样，那么为什么，在从前的交流中，以及我刚才的一番试探里，苏先生你竟会是完全相反的态度呢？莫非，你儿子的觉醒，跟普通人不同？”
这一次，李时珍故意把“人”这个字咬得特别重。老实说，李时珍并不十分清楚苏醒的身上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只是直觉告诉他，绝对不一般。
苏子君垂下头，半晌，才恨恨地开口：“直说吧，医生，你到底想要什么？”
“钱。”李时珍立刻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我要钱。二十万。现金！”
“你这是勒索！”苏子君愤怒地回头，“我要去告你！”
李时珍摊手：“请便。不怕告诉您，我赌输了钱。如果没有二十万，我一样也要被那些放高利贷的家伙砍死。不如拿你儿子这个秘密，去警察厅那边换点好处费。”
沉默。
“你赢了。”苏子君吭哧吭哧地喘着气，胸膛急剧起伏，显示他气得不轻，“今天晚饭之前，我会把你要的二十万，打入你的账号。不过，我希望，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李时珍得意地笑道：“当然，当然。我保证，这绝对是最后一次。嘿，这个，是我的账号，请苏先生您务必收好。哈哈，苏先生您贵人事多，一路好走，我就不送了。”
苏子君头也不回地举步，就要离开时，却听到李时珍最后一句话：“对了苏先生，有鉴于咱们之间良好的合作关系。下次你再来我这边看病，我可以给你打个八折。”
苏子君头也不回，噔噔噔噔地下楼，只摔下一句硬邦邦的话：“这八折，还是留给你自己吧！”
洋楼二层，李时珍掀起窗帘一角，目送楼下车子发动，消失在街道尽头。
“二十万？是不少了。”李时珍微笑，喃喃自语，“可惜，还是不够啊。”放下窗帘，掏出手机，拨通一个陌生的号码：“喂，你好。我姓李，有一个重大的情报……”
一个黑色的影子，安静地蹲在房间的角落，沉默地看着李时珍。
无声狞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