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花香,茶蘼手指微动,身下的东西好温暖。是什么?睁开沉重的眼皮,强烈的光芒刺了进来。直到适应了光芒,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满山遍野的桃花。花瓣飞舞,蝴蝶环绕,人间仙境也不过如此。
茶蘼摸着身下的东西,软的?视线拉了回来。她在十七的怀里,此时他眼帘紧闭,眉头皱得死死的。即使是睡着,也散发着危险的戾气。他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即使是在梦中。意识到这一点,茶蘼剧烈的摇晃着十七。
“十七,快醒来。”
火,大火焚毁着一切。巨大的宫殿轰然倒塌,宫人四处逃窜。士兵不堪一击的抵抗,这是单方面的屠杀。鲜血染红了地上的每一块石头,宫殿上的每一根木材。往日嬉戏的浴池,成了盛装血液的容器。那个身着黑色铠甲的男人,如同深渊降临的恶魔,欣赏着每一个人绝望的挣扎。往日金壁辉煌的宫殿,在他的铁骑下,一夜之间不复存在。十七站在废墟里,他知道刚才的画面在二十年前真实的发生过,那是他所遗忘的记忆。黑夜如洪水般袭来,掩盖了废墟,袭上了他的身体。他被黑夜所淹没,宛若窒息。
“十七,十七……”
谁在唤我之名,千回百转,温柔以待?是茶蘼!
当他睁开眼眸,三千桃花不如她温柔一笑。
茶蘼起身之间,十七很好的收起了眼中的温柔。
等到茶靡再度回首之时,十七的眼眸已冷若冰霜。茶靡眼神闪烁了一下,对十七道:“十七,你知道这是哪儿吗?”
“不知。”
茶靡低头轻笑,“我也不知道这是哪里?”随即认真的看着十七,在满天桃花之下,那冰冷的轮廓也显得格外柔和。“可是我知道我们会回去的。你想回去吗?”
回去?十七默默地咀嚼着这两个字。他该回去吗?回到暗门,继续做一个杀手?他看着面前的茶靡,桃花落在她的发间,他却没有勇气替她抚下。呵,明明阳光离他这么进,他却胆怯着不敢踏出一步。永远活在黑暗中的胆小鬼,渴望又害怕着阳光。连幸福都害怕着。
沙哑的声音破吼而出,带着挣扎的无助,“回去。暗门,我会回去。”那些突然出现的记忆,让他手足无措。打乱了对未来的一切幻想,现在,他只想找个黑暗的地方,把自己藏起来。茶靡敏锐的察觉到了十七的心思,缓缓开口。
“你回去之后,还会来找我吗?或者说,我还找得到你吗?十七。”
心脏被重物狠狠的压着,喉咙也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想说,找得到的。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去寻找。十七张开薄唇,什么也没有吐出来。茶靡在这时转身而去,衣角带起的风掀起来地上的落花,不带一丝留恋。
十七伸手,想要挽留。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双脚似乎有千斤沉重,一步也踏不出去。他的最后一丝光芒也将离他而去吗?
茶靡见十七竟未跟上,转头微笑,眉眼之间尽是俏皮,“还不快跟上。”
有什么冰封的东西彻底融化了,十七仿佛听到了花开的声音。原来她没有不要他,她只是在前方等他。
“嗯。”茶靡,我来了。不会让你久等的。
十七几步便轻巧的走到茶靡身边,与她并肩前行。他抓紧茶靡的手,如同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块浮木。茶靡,我这一生从未感谢过什么,而这一刻,你的回头,我是如此的感谢,如此的庆幸。三千桃花灼灼,也不及你回眸一笑。
皇帝的寝宫,**之气已褪去。暖味的气氛却还久久的弥漫在空气中。一只柔软无骨的手伸出了金黄色的床帐外。她轻轻的招了招手,一个略微显老的宫女俯身上前。柔媚的声音响起,带着****后的沙哑。
“皇上呢?”
“启禀娘娘,皇上早朝去了。”
“嗯,伺候本宫梳洗。”
“是。”
女子盛穿着华丽的宫装坐在铜镜前,任由身后的人为她插上一根根精致的发簪。她伸手抚上自己的容颜,镜中的女子眉头轻皱,风情万种。
“阿秋,你说,我不是老了。”她没有用本宫,而是用我。触动了身后的人的记忆。阿秋为她又插上了一根发簪,“在奴婢心中,情儿小姐永远都是这么年轻漂亮。”
“不,我老了。我在君凛的面前一天天老去,而那个女人在他的心中永远都是这么完美。”她的眼里充满着失落、无奈,还有一些阿秋看不懂的东西。
“娘娘,这世间没有什么完美的东西。”
“是呀!”情儿收起自己复杂的思绪,眼神凛冽,“所以她死了,我还活着。”
阿秋不知该怎样安慰陪她一起长大的小姐,只得又说道:“皇上,这些年对娘娘很好。何况能在皇上寝宫过夜的还只有娘娘你一个。”
“呵呵呵呵……你错了,阿秋。在那个女人还活着的时候,他可是从不进其他女人宫里的,这后宫三千都成了他保护那个女人的摆设。所幸的是,她死了。不然也不会有今天的贵妃。”
阿秋沉默了,当年的纠葛不是她一个局外人可以说得透的,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殊不知旁观的人才是最迷糊的。可是有一件事情她一直想知道。或许只是出于好奇。
“娘娘,奴婢有一件事一直想知道,却不知该不该说。”
“阿秋,你跟了我这么多年,还有什么不可以说的,说吧。”
阿秋低头,话虽如此,可主子依然是主子,奴才依然是奴才。
“奴婢想知道,皇上为什么一直想要致茶靡公主于死地。”
“死地?他可是皇帝,想让一个人死轻而易举。又何必费这么多功夫。何况当年那个女人因茶靡而死之时,茶靡在他眼中就已经是死人了。不然他又怎会把茶靡给那个老巫婆养。”情儿吹吹自己的指甲,面不改色的说道。
“可是后来皇上还是把她抱了回来。”
情儿勾起一个讽刺的笑容,意味深长的说:“那是因为,她越长越像那个女人了。他开始舍不得,却又对这个害死他最爱的人恨之颇深。这两种矛盾的情绪叠加在一起,才让茶靡一次次逃过。”
“可茶靡毕竟是皇上的亲生骨肉,这未免……”
“太过残忍吗?阿秋,在这深宫之中你什么时候也有了这种菩萨心肠?”
阿秋停下手上梳理的动作,“奴婢只是觉得,父女亲情……”话还未吐出,就被情儿冷声打断。
“这些年你看到过的父子相仇,手足相残还少吗?何况是皇室。那个女人活着的时候,茶靡是万人宠爱的公主。那个女人死了,茶靡什么也不是。因为对于君凛而言,茶靡不过是那个女人的附属品。明白吗?”
情儿站起身,华丽的宫服加上精致的发髻让她妩媚中透露着一丝威严。她扫视了一眼阿秋,“我知道你不解,可事实就是如此。永远不要用常人的目光来看那个男人。那个为一个女人毁了一个国家的男人。”
阿秋扶起情儿的手,她小心翼翼的问,带着一丝希翼。“茶靡就必须得死吗?”
等到他们跨出宫殿的那一步才传来一丝叹息。
“或许吧。”
茶靡和十七在深谷之中走了许久,除了山水桃花,竟无一处人家。天色渐渐暗了下去,西方留下的那一团红云暗示着太阳才落山不久。然而即使夜幕即将降临,也阻止不了万物对生命的歌颂。虫鸣飘荡在山谷中,溪流依旧不停歇的向前奔跑。桃花飞舞,晚来的夜风拂动蒲公英枝叶。白色的小伞落在她的肩上,纤手微动之间,蒲公英顺着衣衫落入尘土。
茶靡发现这一路十七都默默的跟着她,没有一丝质疑,疑惑顿生,转头朱唇轻启。“你一直跟着我走,就不怕我带错了路吗?”
十七握紧双手,双眼在夜色下深邃无际。“即使是错的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