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晚霞红透了半边天际。
林为站在坡上,抬首仰望;他的身旁是一根已经枯萎了的树木,树丫上尽是败叶,不时会随风掉落;白雪厚厚地积攒在地上,一眼望去,俱是一片白雪茫茫。
晚霞映射下来,令原本只有白色的雪地又增添了一抹色彩。
银草从茅草屋走到坡边,驻足而望,注视着林为,却没有上坡的意思,只是静静地站在坡下许久。
银草望着林为的背影,心想:“他为何总是这副模样呢,看上去好像很欠揍,若不是楼主有令,只能保护他,不能伤他。我当是要狠狠地揍你一顿!”暗罢,抬起了拳头,向林为做了姿势。
树上一片枯叶飘落,恰巧落在了林为了肩上,一时没有掉落,而林为似乎没有注意到这片枯叶竟会落在自己的肩上。
他全神贯注地看着挂在天际的晚霞,丝毫没有发觉银草已到了他的身后。
银草看着他的背影,视线落在了他肩上的那片叶子,于是伸手去拿来。
银草原想拿来叶子,并未想要触碰到林为。可能是因为看得太过专注,银草这么一轻轻一碰,林为竟突然地捉住了银草的手。
他转头一看竟是银草,心中原本已起的戒备,稍稍地放了下来,于是笑着说道:“是你啊。”
“主人,你捉得我好疼。”银草隐藏了真力,被林为这么一捉,着实是疼痛,“主人,你先快些松手。”
“对不起。”林为赶忙松开,赔笑道,“是我的错,你的手没事吧?”他敛了笑容,关切着照看银草被自己捉疼的手。
“主人,你怎么这样子?”银草便揉着被捉疼的手,边抱怨着。“银草只是帮你把肩上的叶子给拿来而已,你不需要也就算了,怎么捉疼人家的手,真是好心没好报。”怨罢,别过脸去,生起闷气来。
林为见她生了气,立即抚慰她,温柔地道:“好了好了,你别生气了。都怪我。还疼不疼了?”说着,便帮着揉起了银草的手。
“你说呢?”银草沉着脸道。
“虽然捉疼你,是我的错。”林为便揉着她的手,边试图用真气来缓解一下她的疼痛,面上却是严肃无比。“但是,我在想事情的时候,不允许任何人靠近我,这一点难道你忘了吗?”
“谁知道你在想事情啊。”银草不以为意道,“我还以为你在看晚霞呢。”
“看晚霞?”林为神情微怔了一下,不怒反笑,“你以为我站在这里这么久,是为了看晚霞?”
“不然呢。”银草看着晚霞道,“这么美丽的晚霞,你不看,居然在想事情,真是不懂你在想什么。”说着,摇头轻叹了一声。
“我当然知道晚霞很好看啦。”林为抬头望了一眼晚霞,然后看着她的眼睛,说道。“只是我想的事情,比看晚霞还重要。”
“什么事情这么重要?”银草有意打探道。
“我是主人,还是你是主人?”林为轻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斥责一句,“你一个丫鬟知道那么多做什么?准备一下,今晚我们就要走。”言罢,便下了山坡。
“今晚就走?”银草愣了一下,回过神来,追了上去,“怎么这么快呀,明天再走不行吗?”
“你想留下来,我也不拦着。”林为淡淡道,“总之今晚我就要走。”
“为什么?”银草跑到他的面前,问道。
“你没发觉这件屋子的主人有些奇怪吗?”林为停住了脚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的眼睛,忽然严肃地问了一句。
“那老太有什么奇怪的?”银草疑惑不已道,“我就觉得她人还不错,特别是她煮的姜茶,能暖身子,还好喝。”说着,她的脸上漾起了一抹痴痴地笑意。
“既然你这么觉得她人好,那你就留下和她老人家唠唠嗑吧。”林为推开她,踏着积雪,径直地朝着茅草屋走去。
“我不勉强你。”
“……”
淡薄地月色,并行地男女。
林为带着一丝讥诮,笑着看了看银草,调侃道:“你怎么跟来了?你不是说那个老太煮的姜茶很好喝吗?”
银草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我是你的丫鬟,不跟着你,跟谁呀?再说了,即便那老太的姜茶再好喝,也只是好喝,又不能经常喝。”
“你知道就好。”林为手持着缰绳,目光投向前方,嘴上却道,“有些东西再好,也不能经常性的得到。你这个选择是正确的。”
“但我还是喜欢老太煮的姜茶。”银草道。
“不止你喜欢。”林为侧着脸看着她幽怨的神情,笑着说道。“老太煮的姜茶确实好喝,我至今还很难忘记那种味道呢。”
“主人,你也喜欢是吧?”银草一听林为竟也喜欢老太煮的姜茶,兴奋得要从马上跳下来。幸得林为安抚了下来。
“好了好了。我喜欢喝,你就这么开心吗?林为微笑道。
“嗯,没错。”银草点头道。
“为什么?”林为问道。林为静静地等待着答案,非常耐心地等着。
“因为…”银草支吾了半响,最后道:“因为主人也喜欢银草的东西。”
“什么?”这句话让林为有些抓不住头脑,最后苦笑道。“你开心就好。”
银草只是猛地点头,而且笑得很开心。
……
……
雪月之下,茅草屋显得很特别,因为方圆十里内,只有这一处可以落脚的地方,所以在这空旷的雪地中,会显得很显眼。
月色下,茅草屋灯火阑珊,一束灯火从茅草屋内的缝隙中透出来,照在雪地上,艳红色的。
老太将刚煮好的姜茶端了出来,因为今夜有客造访。
老太舀了一碗姜茶,送至一位身穿白色绸衫的男子面前,笑着道:“堂主,这是刚煮好的姜茶,请您品尝一下。”说着,她又舀了一碗,推至跟着绸衫男子一同来的银衫男子。
“嗯,茶不错。”绸衫男子抿了一口,抬眼看着她,淡淡地问了一句,“他们刚走不久?”
“是。他们突然说要走。属下极力想留下他们,可是他们怎么说也不肯留下。”老太不敢正视绸衫男子,一直低着头,半响后继续说道,“那个女的原本说要留宿一晚,可是不知怎么着就走了。可能是因为那个男的说了些什么吧,他们晚饭也没吃便一前一后的离开了。”
“现在留下他们也没有什么用。”绸衫男子凝视着外边的月色,神情淡然道,“幸好你没有下药,让他们留下来,不然凭你这点功力,不仅留不住,而且还死得很难看。”他淡淡地说着,老太额头上已然冒了冷汗,却不敢去擦。
“所以属下才没有动手。”老太弱弱地回了一句,依然低着头。
“现在主要的是他们的行踪,不是他们的人。”绸衫男子冷冷道,“我会告知其他人,令他们暂时不要动手,以免惹出麻烦来。”
老太一直战兢地低头听着。
这时,坐在绸衫男子身旁的那名着银衫男子忽然道:“堂主,他们身上有什么东西值得咱们这样做吗?
“暂时不知道。”绸衫男子摸了摸下巴,“不过我想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堂主已安排了人?”银衫男子问道。
“不是我安排的。”绸衫男子沉吟了许久,有些不高兴地沉下脸。
“既然不是堂主您安排的。”银衫男子琢磨着到底是谁安排了人手,好奇道。“那会是谁安排的?”
“到时候自然会知道,现在咱们还有别的事要办。”绸衫男子喝了一口茶水后,神情淡然道。言罢,便起身走出了茅草屋。
银衫男子并未跟着出去,而是站起身看着老太,忽然笑道:“你做得很好。”
绸衫男子走出茅草屋后,老太绷紧的神经顿时放松了下来,嘘了一口气,用手擦掉额上的冷汗。她心里道:“终于走了。”
“既然他们已经走了,那么…”银衫男子眼神锐厉地盯着她,语声冰冷道。
“你想做什么?”老太察觉不对,警惕地冷道,只见银衫男子手中不知多出一把短刃。
“我想做什么?”银衫男子冷笑一声,慢慢地抬起手中的短刃。“难道你还不出来吗?”
“你想杀了我?”老太惊恐失色,但仍镇定道。
“既然你知道,那我就不用再废话了。”银衫男子的眼中闪过一抹杀气。
老太还未来得及防御。突然间,一道刃芒掠过,屋子里的空气顿时凝固了一般,下一刻便见老太“扑通”一声,倒在血泊之中。
“为什……”老太眼中流露出了难以置信地神色,因为她不曾想过银衫男子的出手速度竟会这般迅速,快到她只能看到一道刃芒闪过,而没来得及出手。
她喉咙已被割破,鲜血顺着血管迸发而出,然后流淌在地上
“你不配看到我剑。”银衫男子冷漠地说了一句,一脚踢开已成为尸体的老太,表情表现得很厌恶,然后从老太的尸体走过。
出了茅草屋,他来到绸衫男子的身后。
“解决了?”绸衫男子站在阑珊处,举目凝望着淡薄地月色,淡淡道。
“解决了。”银衫男子应道,旋即问了一句,“堂主,接下来咱们…”
绸衫男子摆了摆手,冷笑道:“这种苦力活,咱们做不来。还是留给刘衣其吧。”
“刘堂主?”银衫男子眉头微蹙,上前一步,“近来,刘堂主似乎得到了教主的赞赏。”
“不是似乎,是确实得到了教主的赞赏。”绸衫强调道,旋即冷笑一声,“要不是他运气好,拿到了‘邪月剑’,提前完成了教主的任务,哼,以他那样的能力,怎能得到教主的赞赏?”他的语气中显得十分地不快。
“这件事情,属下也听说了。”银衫男子说道,“听说,还有一个叫林为的帮他,不知是不是真的。不过,堂主说得对,以他一人之力,的确很难拿到‘邪月剑’,肯定是有一个人帮助才勉强可以。只是不知,这叫林为的不知在哪?”
“哼,他不是刚走不久吗?”绸衫男子冷笑一声道。
“刚走?”银衫男子立即明白过来,“堂主是说,咱们要跟踪的人,其中一人便是那叫林为的人?”
“不错。”绸衫男子把目光从夜空移到茅草屋后,神情严肃,“只是不知余大师为何叫咱们盯着他。我也想不明白,他的利用价值已经没有了,为何还要继续知道他的下落?”
“既然是余大师说的,那么他身上应该还有什么东西没有被咱们利用到。”银衫男子语气肯定道。
“不是应该。”绸衫男子目光凝望着前方,强调道,“而是肯定。余大师的预测之术向来灵验,不会出错的。”
银衫男子抬头看一眼绸衫男子的背影,欲言又止地低下了头。
“走吧。”绸衫男子背束着双手,移开了站在阑珊很久的脚步,走出了阑珊,“我不想闻到这种恶心的气味。”
“属下马上去处理。”银衫男子言罢,当即转身,又进了茅草屋里去。
月色渐浓,一只猫头鹰躲在树上叫了几声后,茅草屋内的灯火没了,紧接着火光迸出,整个茅草屋都烧起来。
绸衫男子则站在山坡上,仰望夜空,今夜的天空没有星星,哪怕一颗也没有。
他身后的火光越来越大,越来越高,可是他却丝毫没有转身的意思。
银衫男子将手中的火把丢进火里后,来到他的身后,道:“堂主,接下来咱们去哪?”
“跟着我就行了。”绸衫男子背束着双手,头也不回地一直走下山坡,他身后是熊熊大火,还有跟在他后面的银衫男子。
银衫男子最是听他的话了,于是跟着走下了山坡。
雪夜里,茅草屋被熊熊大火所包围,很快地被烧成了灰烬,而这间茅草屋的主人也已成为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随着这大火一同成为过去。
林为对这间茅草屋的主人谈不上是关切,也谈不上好感,只是心里感觉怪怪地,就是说不出口。
所以,林为才决定于今夜就走,不留宿。
如今这屋子和主人被烧成了灰烬,林为虽尚且不知,即便知道了也不会有所伤感,只是感慨这世间就是如此。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微弱地月华散落下来,落在他与银草的身上。这方圆五里内,就只有他们二人,不落在他们身上,又落在谁的身上呢?
银草看了看夜空中的月色,道:“主人,你看这月色多美呀!”说着,便抓了一下林为的衣服。林为正专心地驭着马,这时被她这么一抓,倒是惊诧了一下。
林为也抬头望了一下夜空,有些敷衍道:“嗯,不错。”
银草欢喜道:“要是每天都这样的景色多好啊!”
林为瞄了她一眼,嘲讽道:“你能一直这么傻该有多好啊!”
“什么?”银草面生愠色,“主人,你能不能好好说话?我很生气。”说着,做了个很愤怒地表情。
“哈哈。”林为见罢,忽觉她这表情很是有趣可爱,但还是郑重其事地道,“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天真?美好的事不是每天都有的,像今晚的月色,是不会有第二次的。”
“如果有呢!”银草负气道。
“那也是巧合罢了。”林为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凝视着她的眼睛,温柔地说道。“你要清楚的认识到,好的东西不会出现两次。今晚的月色很美,那你就好好欣赏它,因为下次它不可能再出现了。知道吗?”
“主人,我好像明白一些了。”银草沉吟了许久,眼睛一眨,点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