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戚梓七催动碧凰丹心,称病不起。戚老太君闻讯,派了府医来瞧。
“……确诊为高热,当是近日天气转凉,受了风寒所致。”同去的丁香,正将诊治结果禀报给戚老太君。
而事实上,待府医与丁香前脚一走,戚梓七就女扮男装,即刻翻墙溜出府去。将军府后巷拐角处,有辆马车已在此地等候多时了。
戚梓七朝赶车人招招手,道:“六儿,我来啦!”
六儿:“戚小,公子快请上车。”
戚梓七进入车厢,见一双明丽小道士正襟危坐于右,她便自行移到左边位置。
温灵:“七公子早。”
戚梓七:“都说了叫我阿七的。你说是吧,允斓小哥?”她边道,边朝允斓挑眉。
允斓冷哼一声,随即对温灵道:“瞧他那样儿,你甭跟他客气。”
戚梓七:“哟,还在生我气呢?”
允斓:“岂敢!”
戚梓七:“温灵,帮我劝劝呗。”
温灵淡扫身侧同门一眼,道声:“允斓。”
戚梓七心道:好可爱的温灵,劝人就劝两个字,还是对方的名字。
允斓:“你与我家小师叔是怎么攀上干系的?”
戚梓七扶额:“你们那位小师叔就像天上的金凤凰,又娇又傲,我哪敢跟他攀干系。”
没成想戚梓七会这么说,允斓噗嗤一乐,道:“好个又娇又傲!精辟精辟!”
温灵:“不可妄议尊长。”
闻言,允斓瞬间严肃起来,指着戚梓七道:“你说什么呢你!”
戚梓七无语:“呃,你们小师叔最好最棒最神俊,这总行了吧?”
先是一阵沉默,而后车厢内相继传出少年们清清朗朗的低笑声。
之后,三人便聊开了。温灵、允斓适才得知戚梓七是将军府的小公子;而戚梓七则获悉,二人的师父乃是大名鼎鼎的蜀山剑圣顾随风。
顾随风此番下山,目的有二。一为办事,二为探亲。所办之事自然是紫胤真人交代的事务,戚梓七不方便知道;而探亲一事,确是可以拿来讲的。
顾随风自幼被京郊玉虚观里的老主持收养,并在玉虚观一呆就是三十余载。之后由老主持举荐,顾随风西去蜀山,拜在紫胤真人门下。
孰料修行辛苦,琐事繁多,顾随风竟再没空隙回过玉虚观。直至今年年初,老主持身子不大好了。顾随风得了信儿,才要回来再见一见昔日的养父恩师。
他这几日就是住在玉虚观里,一直陪在老主持跟前。
说话间,目的地就到了。六儿安置好车马,拎出三大包袱吃食,便张罗着要登小成峰。
戚梓七仰面望了望那高耸入云的碧翠峻峰,不禁后悔起来。她是有多想不开,作甚又来爬山……
温灵瞧出戚梓七面露迟疑之色,忽道:“阿七不曾习武?”
戚梓七黯然的看向他,默默点了点头,一双极好看的大眼水汪汪的。
温灵不觉心里漏跳一拍,忙尴尬的别过眼去。须臾,他从怀中掏出个绯色小瓷瓶。“这是红雪散,你吞一些,上山时就不喘了。”
戚梓七接过小瓷瓶,奇道:“这么灵么?”
允斓:“这可是温灵亲手炼制的红雪散,药性比一念间丹房里的还好呢!”
戚梓七打开殷红的布塞,刚要吃,又蓦地停下道:“苦么?”
不待温灵开口,允斓抢先道:“甜的甜的,你且放心吃罢。”
戚梓七信以为真,仰头便是一口。卧槽!“好苦!臭允斓,你个大骗子!”
允斓:哈哈哈……
温灵:“不可诳言。不可喧哗。”
戚梓七欲哭无泪:“温灵,你怎的不早说!由得这厮戏弄我!”
此言一出,温灵竟显得有些愧疚,不自觉的抿了抿淡色薄唇。
戚梓七见其如此,竟于心不忍,当即转了话锋:“温灵,你这红雪散怎么这么苦?”
温灵顿了顿,才道:“师父有言,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天呐,这小榆木脑袋!戚梓七一脸惊悚并佩服道:“英雄威武!”
允斓见状,不顾温灵念叨,哈哈大笑起来。“师父布置的课业重,不靠红雪散,如何完得成。”
戚梓七难以置信道:“你也吃这个?”
允斓吐吐舌头,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经历。“我不吃他的,我吃丹房里的。”
戚梓七怒吼:“你!——大骗子!竟敢诓我吃这个!”
允斓:哈哈……
温灵:“不可喧哗……”
六儿:“快些走吧,否则赶不上看【流光金仙】了。”
闻言,戚梓七收回捶打允斓的拳头,蹦到六儿跟前。“流光金仙?不是要在宝华峰上看么?”
【流光金仙】实为一种自然奇观。适逢每年的农历九月,每日的巳时三刻,于晴好天气,立于京郊麦积山的宝华峰上,可见西面幽谷间有一尊金光灿灿、轮廓似人的巨型幻影。
随着时间推移,那幻影冉冉向天,并逐渐变浅转淡,直至消散不见。如此看去,宛若仙子飞升,故得名【流光金仙】。
六儿:“那儿人忒多,咱们这时候来,根本挤不上山去。况且公子有所不知,流光金仙实则是在小成峰看得最清楚。但因此地险峻,是以常人来不了,故而不知。”
戚梓七咂舌:“……那我怎么办?”她总不能当着三人面,催动碧凰丹心飞上去吧?
六儿一拍脑袋瓜,道:“诶呀!您瞧,都是小的思虑不周。”说着,他犹豫的撇了撇自己手里的大包袱。
戚梓七心知六儿为难,于是便对温灵允斓道:“不如,等会儿就劳驾你们二位带一带阿七了?”
温灵颔首。
允斓直言:“好说好说。”
红雪散果有奇效,一路疾行,戚梓七除了稍有些喘,竟还能跟上另三人的脚程。若不是温灵的红雪散实在太苦,她还真想问他要一瓶。
待没路了,就由温灵、允斓一人一条胳膊,将戚梓七整个儿架着往山巅上去。眨眼功夫,四人便成功登了顶。
六儿:“时辰尚早,咱们先去吃茶。”
戚梓七诧异道:“大老远的你还带了茶具?不嫌沉啊!”
六儿:“哪能!又不是缺心眼儿。”
戚梓七:“我看你就是缺心眼儿。瞧这荒无人烟的,咱们能上哪儿吃茶去?”
六儿:“去了您就知道了。”
三人随六儿又行了一段路,先是绕过小成泉泉眼,再穿过两片不大的红枫林,前方竟真就冒出一座青竹小院来。
院子正落在断崖边,险是险了些,但景致极佳。院中有两间竹屋,屋前有方石台,石台上正烹着香茶。
戚梓七甚为稀奇:“还真有茶吃!”
六儿得意的耸耸肩。
彼时,似乎听闻院外动静,只见一靛衣妇人正从屋内出来。
六儿刚要向众人介绍院中主人,就听温灵、允斓齐双双惊喜道:“陶姑姑!”
陶姑姑稍加一愣,想是未曾料到会在此地遇见温允二人。待反应过来,也是同样惊喜道:“怎么会是你们两个?”
六儿:“咦?陶姑姑,你们认识?”
允斓:“陶姑姑是咱们一念间的这个!”说着,他竖起了左手大拇指。
陶姑姑笑点允斓的额头:“你呀,总没个正形儿!从哪儿学来的市景气?回头跟你师父讲去。”
允斓嘻道:“您舍得?”
六儿恍然大悟:“陶姑姑,莫非您不在的时候,都是去了一念间?”
陶姑姑:“就是了。”
六儿:“真想不到,您也是一念间的弟子?”
戚梓七:“笨蛋,你方才没听见他俩唤这位前辈一声姑姑啊?”若这陶姑姑是一念间的弟子,俩小孩儿不得称她一句师叔什么的。
陶姑姑笑道:“这位小公子是?”
戚梓七:“在下戚梓七,给前辈见礼了。”
陶姑姑:“你姓戚?”
戚梓七:“正是。”
允斓:“陶姑姑,他是将军府的小公子。”
闻言,陶姑姑眼底浮起一丝波澜,但稍纵即逝,只听她道:“戚公子,叫前辈生分了,民妇占个便宜,你便也随着他们唤我一声陶姑姑罢。”
戚梓七:“陶姑姑,他们都唤我阿七的。”
之后,陶姑姑招呼众人进院子坐,她去瞧晾在灶上的点心。
只见允斓满脸兴奋道:“阿七你可有口福喽!陶姑姑做吃食的手艺堪称一绝!尤其是那白麻栗子饼,你就等好儿罢!光闻味儿我就知道是刚出锅的,待水汽跑干了,啧啧……”
因先前红雪散的教训,令戚梓七怎么都有些不信他的话。“又想唬我?”
六儿:“这回是真的了,小的吃过!哦,就连东家这素来不喜甜食之人,尝过都赞不绝口哩!”
戚梓七下意识得去看温灵,岂料这柔雅少年正直直望着厨房门口,眼中还隐隐泛着丝许殷切。
竟连温灵这般恪守的孩子都是如此,看来传说中的白麻栗子饼果真是人间美味了。戚梓七忍不住期待起来。
未久,陶姑姑一手托了一盘摞成小山的金黄色圆饼出来。“好了好了,快尝尝罢。”
戚梓七捉起一块,另只手于下头接着,以防碎末儿掉落。适才张口咬去。香浓酥软、入口即溶,好吃好吃!
允斓见戚梓七又拿了一块,立马嘚瑟道:“这回没骗你罢?陶姑姑制的白麻栗子饼,一念间的弟子们没有哪个是不爱的……我都跟你讲了罢,其实即便是太师尊——”
“不可妄议尊长。”谁知允斓话才一半,便被温灵打断。
允斓:“我可没妄议,是真的!有回我轮值,连寤师兄端了碟白麻栗子饼进太师尊寝房,后来太师尊有事儿出门,我刚巧扫完外头,就进去了。哪知桌上的碟子居然是空的!”
六儿惊呼:“嘶——!还有这事儿?”
允斓:“我亲眼所见,怎会有假!”
于是,话题内容由此展开,又到了唠嗑达人六儿大显身手的时刻。
戚梓七静静听着各种八卦,白麻栗子饼也吃了一块又一块。
由于八卦太多,她也只记住了没几件。譬如:明年十月初九,是紫胤真人的一百岁寿辰;连寤师兄私养了三十四只白耳画眉鸟;顾随风的住处有只纯天然的小型温泉,可徒弟们没一个敢去泡去;皇甫清珩时常没收师侄们的白麻栗子饼,并教诲众人需克制饮食之欲,众人遂只得央求陶姑姑再悄悄做多几锅……
不光如此,戚梓七还了解到,陶姑姑是八年前上的蜀山。此前,她有个极要好的姊妹过逝了,就葬在小成峰一带。每到那位死去姊妹的忌日,陶姑姑就会来此祭奠并小住一段时日。
莫非是蕾丝?戚梓七禁不住yy。虽然她也觉得这么想似乎不大妥当。
彼时,琰王府。
众炎卫隐在暗处,确见梨儿竟是只身前来,且交接完食盒就走。炎五气不打一处来,当即现身拦住梨儿去路。
梨儿吓了一跳:“炎五爷,有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