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梓七朝外头喊话:“知道了,我马上来。桃儿,你去再多摆一副碗筷。”
桃儿在屋外,虽瞧不见屋内情形,却也能猜着大概,只道一声:“是!”便走开了。
戚梓七复对凌鹫道:“你出去,我要更衣。”
凌鹫轻笑道:“小东西,你确信要我就这般模样的出去?”
戚梓七见凌鹫周身只着一条亵裤,倏地鼻子一紧,嗫嚅道:“那你背过身吧。”
戚梓七迅速换好衣裳,又去柜子里取了件素色里衣递给凌鹫,道:“你且先穿我的罢。”心想,古人衣袍宽大,他兴许能穿得上。
凌鹫倒也不在意,竟听话将就着穿了,谁知却乐坏了某人。
戚梓七见好好一件衣裳,被他撑得紧紧绷绷,包在身上极为别扭,下臂同小腿也都露着,便忍不住打趣:“我家阿鹫生得好,穿甚都好看哩!”
凌鹫听了也不恼,只道:“小东西,怎的想起唤我阿鹫了?”
“阿鹫不好么?你如今既已是我的人,我自然要叫你叫得顺口些。原本我还打算唤你鹫儿呢,就像我家桃儿和梨儿一般。要不……咱换成鹫儿如何?”说完,戚梓七摆出一副【我很体贴吧】的神色,笑眯眯地盯着凌鹫看。
凌鹫汗颜:“阿鹫甚好,省的换来换去麻烦。”
凌鹫随戚梓七前往饭厅,桃儿梨儿见其不伦不类的穿着,竟双双笑出声来。
戚梓七见凌鹫略显局促,知他不好意思,便岔开话题,道:“阿鹫,她二人便是我方才于你说的桃儿和梨儿了。你重伤昏迷时,都是她们悉心照料的。”
凌鹫闻言,抱拳一揖,道:“凌某多谢二位姑娘大义。”
桃儿梨儿连忙回礼,异口同声道:“凌公子不必客气,您此番全靠咱们家小姐哩!”不愧是双生姐妹花,讲句话都心有灵犀。
“哦?凌某伤及肺腑,却不知是被如何救治的?”那日所受之伤,他自知就算师父在场也是无能为力。眼下看来,他的心肺脉络接的着实蹊跷。
凌鹫先前以为,救他之人莫非功力远在其认知之上,岂料清醒后只有那个小东西熟睡在侧。震惊之余,探其腕上脉门,知小东西未有丝毫内力,绝不可能使得出接筋续脉的神功妙法。
梨儿抢先答道:“凌公子有所不知,咱们小姐曾给个落魄道人施了口饭吃,那人便赠予一枚丹药,说是可活死人肉白骨。那日,咱们小姐在园子里发现了你,便死马当活马医了。”
戚梓七甚是欣慰地看了眼梨儿,她料定凌鹫苏醒后必会有此一问,便事先与双生姐妹花对好说辞。梨儿虽不及桃儿谨慎持重,然而确是个机灵的,扯谎打诨无一难得倒她。
凌鹫将信将疑,对戚梓七道:“小东西,想不到你竟有此奇遇。”
戚梓七嗔怪道:“可不是么,原来那怪老道没诓我,只可惜了那灵药竟被你给用了。”
凌鹫听得她话,当即就不干了,轻斥道:“这有甚可惜?你个不识货的!如今有我,不比那死物有用处多了。”
“也是。”戚梓七摆出一副想通了的模样,随即道,“来来来,都不必拘着了,往后都是自己人,快坐下吃饭吧!”她早就饿瘪了……
凌鹫见四人同桌而食,略略凑向戚梓七,道:“小东西,你待你的这两个丫头倒是好。”
戚梓七闻言,竟忍不住又要打趣他:“阿鹫放心,我待你也会很好。”
凌鹫语塞,尴尬地舀起一勺粥,默默喝下……
饭后,戚梓七吩咐梨儿在书房内置一张矮几,并顺便让桃儿去寻个软和的坐垫给她。
凌鹫杵在一旁,见戚梓七娴熟地指挥着双生姐妹花做这做那,不由奇道:“小东西,这对双生胎如此相像,你如何分得清?”
“她二人的性子截然不同,神韵自然是相差得多,日子久了,你便明白了。”
说完,见凌鹫一副【你这不废话么】的表情,戚梓七方又补充道:“你只需看她们发间佩饰,桃儿戴的是玫红,梨儿戴的是青白。”
此时,桃儿正拿着一枚大方垫子过来:“小姐,奴婢找着了,咱们院儿里就数它最大最软和。”
凌鹫定睛一瞧,果见桃儿小髻上簪的是朵玫红色佩花。
“将它拿去书房吧。”
戚梓七又对凌鹫道:“待会儿我这院子要来外人,阿鹫随我去书房,还是回去躺着?”
凌鹫笃定道:“自然是随你去。”谁愿躺谁躺!横竖他是不愿意。
书房本就不大,全是层层的书架,故并无摆放桌椅的位置,就连寸长的矮几也只能勉强搁置在其中。
戚梓七盘腿坐于软垫子上,感觉还算舒适,便叫来凌鹫帮其研墨,而后才提笔,开始专心致志地书写起来:第一回【灵根育孕源流出,心性修持大道生】……
凌鹫磨完墨,便静坐于一旁看她,见戚梓七奋笔疾书,不免心生好奇,道:“小东西,你在写甚?”
“传奇故事。”戚梓七头也未抬,自顾自答道。
凌鹫见戚梓七不搭理他,有些不甘心,又道:“像你这般不假思索写个不停,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留堂罚抄哩!”
“方才也没见你这般能说!”戚梓七白了凌鹫一眼,复又低下头动笔写起来:大哥,别打断她思路好么。
凌鹫将戚梓七的白眼尽收眼底,只觉顽皮有趣,忍不住调笑道:“照你这写法,能写出个什么好的来?”
戚梓七再次被打断,强压下火气,嫌弃道:“你懂什么?我这叫作思绪如泉涌,下笔如有神!”
凌鹫“噗嗤”一笑,道:“小东西,同你说话,我真是越来越欢喜。”
他从前只有在几个极亲近的人面前才多说两句,就连对最得力的几名手下也是惜字如金。可自从来到将军府被眼前这小东西所救,他就仿佛变了个人似的,竟也会这般厚着脸皮打趣旁人。说出去都没人信!
戚梓七终于忍无可忍,当即挥起一只小拳头,吼道:“阿鹫你好烦!”之后便不再理人,只留下一脸僵硬的凌鹫怔愣当场。
骤遭嫌弃,凌鹫深受打击,竟真的噤了声。
整一晌午,戚梓七才写了两回也不到。她原本以为默写很容易,只需把记着的全数写出来便好,不成想竟这般累人。
戚梓七此刻正搁下笔,长舒一口气,直感觉眼花手疼,背痛腰酸。
安静了许久的凌鹫见戚梓七如此模样,便好心过来给她揉手。
戚梓七以为江湖人不拘小节,也就由得他弄,道:“阿鹫,谢谢你。”
凌鹫但笑不语。过了一会儿,戚梓七觉得手腕处的酸痛减轻许多,不禁暗叹凌鹫手法卓绝。
午膳时分,戚梓七让桃儿直接把饭菜端进书房,桃儿聪慧,摆了两副碗筷。
霓裳在饭厅不见戚梓七来,疑道:“小姐不与咱们一起吃么?”
梨儿道:“小姐在写书,不让人打搅。”
桃儿进来收拾膳具,见戚梓七仍在伏案疾书,不忍劝道:“小姐,写书这活计不在朝夕,您也别太累着自己了。”
戚梓七只回了句:“无妨。”根本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凌鹫无奈一笑,对桃儿道:“就随她吧。”
下午,戚梓七又写了一回半,晚上再写一回。全天算下来,统共写了四回。【西游记】全篇共一百回,照这样写法,估摸着也要写上一个月才算完。遂不免感慨,赚钱不易啊!
期间,从日落到掌灯,凌鹫一直在一旁陪她,实在觉得无聊,就去书架上找书来看,确也不说话。
戚梓七颇为感动,心道:她这个手下倒是个有情有义的。等他伤好之后,替她解决了仇人,她便把卖身契还他。
临睡前,戚梓七让凌鹫去偏厅的榻上睡。不提。
翌日,戚梓七命梨儿去回生堂拿当月的份利钱,自己则继续闭关写作。
六儿见梨儿走远,方道:“东家,你怎的闷闷不乐?”
孟晋轩斜了六儿一眼:“多嘴。”他也不知为何,脑海里那个谈笑风生的妙人儿没来,使得他心里有些许失落罢了……
除了五千两银票,梨儿还带回一食盒,里面多数是桂花糖蒸栗粉糕,还杂着一些别的甜食。
凌鹫见了道:“谁送的?”这些东西他光瞧着就腻味,还送了这许多。
戚梓七却满心欢喜:“孟大哥真是有心了。”那日,她不过多吃了几块此糕,想不到孟晋轩竟悄悄记下,还算好日子命人做了新鲜的送予她。
戚梓七先分出一些给双生姐妹花,要她们也给霓裳尝尝,问起来就说是桃儿做的;再把余下的都端到书房矮几上放着,边写边吃。
不消一下午,大半盒的糕点竟都被她消灭殆尽了。
凌鹫望着空空如也的食盒,吃惊道:“小东西,你莫不是写书写魔怔了?这许多也吃的光,要我半块儿都够呛。”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如此美味,你竟不识!哎,可叹可叹。”
戚梓七佯装老成,一阵摇头晃脑,看得凌鹫嗤笑连连。
傍晚,凌鹫照例帮戚梓七揉手。才两日功夫,只见矮几一角已摞了厚厚一叠写满字的纸。
“小东西,瞧你平日里写得这般辛苦,我倒要看看有无白费了时光。”
“随你。”戚梓七无所谓道。
凌鹫闻言,便拿起那叠纸翻阅起来。
从起先的玩味表情,到后来不住的唏嘘、咂舌,凌鹫已然完全被那新奇玄妙的故事内容所吸引,为其出神入化的情节走向所折服,略显激动道:“此书叫什么名儿?”
戚梓七如实答道:“西游记。”
“小东西,你这脑瓜子里究竟装着甚?”凌鹫为戚梓七丰富而大胆的想象力惊叹不已。
戚梓七停了笔,扬起下巴神气一笑,道:“怎麽样,对本小姐的景仰之情是不是有如滔滔江水般连绵不绝了?”
凌鹫见戚梓七巧笑倩兮,美目生光,秀眉斜斜挑着,透粉的双唇一张一合,露出一口小白牙,好不娇俏可爱!不由心间一荡。
戚梓七见凌鹫怔愣,不解道:“阿鹫,你发什么呆?”
凌鹫猛地回过神,干咳两声:“你快继续写罢!后面怎么样了?”
戚梓七听凌鹫口气生硬,便不满地撅起嘴,嘟哝道:“分明就是你先同我讲话的。”
死阿鹫,真奇怪!打趣一下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