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往常一样,狗蛋走到了那座熟悉的山坡上,一直跑到上头,那里的视线最好了,可以看到那已经长成一片的竹林,竹林后就是这几天都让他心神静不下来的书舍。
狗蛋将牛拴在一颗树上,然后和石头说了声,让他回去的时候帮他把牛牵回家,就留下牛悠闲的吃着嫩草,自己迈着小短腿继续往前走。
竹林中有一条小径蜿蜒至学堂,铺着鹅卵石。漫步其中,只感觉书香味已透过书舍,扑面而来,让人不觉间精神一振。清风徐来,连绵成片的竹林摇摆着风的节奏,轻摇慢舞,更似在和着孩童们的读书声打着节拍。
或许有人认为行行出状元,但是这个时代——唯有文与武才能得一片逍遥。
有道是——
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
安房不用架高梁,书中自有黄金屋。
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
出门莫愁无人随,书中车马多如簇。
男儿欲遂平生志,六经勤向窗前读。
“火树银花合,谓元宵灯火之辉煌;星桥铁锁开,调元夕金吾之不禁。二月朔为中和节,三月三为上巳辰。冬至百六是清明,立春五戊为春社。寒食节是清明前一日,初伏日是夏至第三庚。四月乃是麦秋,端午却为蒲节......”这是《幼学琼林》的岁时。
正对着门口的椅子上坐着一位不比他二兄大不了多少的少年,好像是叫做严涯的,据说是那位刘先生最先收的弟子,听说他原来是一个乞子,被刘先生好心收留了。
狗蛋在避开门口的位置,坐在地上听了好一会。
严涯讲的比较慢,却很认真,一个字一个字的带着大家诵读,如果有比较生僻的字,还带大家多读几遍。没读完一句,又把句子的意思用比较通俗的话解释给孩童们听,直到所有人都听明白为止。
不过严涯的讲学比起刘丰来就死板多了,刘丰讲课的时候总是穿插进许多的故事——或是民间的传说、或是自己的见闻,那样子有趣多了。
所以严涯虽然做了讲解,又带着诵读了许多遍,但是毕竟这些孩子接触书籍的日子不是很长的,对于刚刚蒙学的孩童来说,真可以说是玄之又玄。所谓玄之又玄,众妙之门也!
额,好像有孩子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等等,那个人好像认识,好像是村头的赵三!
狗蛋发现书舍里有除了赵三,还有两个孩子也不小心睡着了。
狗蛋在门外都能发现,严涯更是早就发现了。
不过他那张紧绷着的脸似乎没怎么变过,或者是本来就很黑了,不能再黑了?
就在其他人替那三倒霉孩子担忧的时候,没想到严涯却是什么都没做,其实什么都没做才更可怕,若是被赶出书舍,别说阿母、阿翁有多伤心,就是自己也不会原谅自己的。
有人刚伸出手,想去提醒他们一下。
却被严涯一个严厉的眼神给阻止了。
“汝等且用心听讲,切不可学他等去会周公。”严涯则开始从第一个孩子开始,教他们认字,教他们如何书写。
狗蛋则在学堂外,去竹林里折了根小竹子,就在地上写写画画起来,然后又用脚抹掉。
刚刚运动回来的刘丰正好看到了狗蛋,不过他以为是哪家的顽童一时来了兴致,所以也没怎么在意。
毕竟识字简单,但是要做到持之以恒却是有些难了。特别是书舍里面的孩子都上了快两月的书了,那孩子完全没有可能跟上,却不想狗蛋一坚持就是半天。
第二天狗蛋又来的时候,发现昨天那几个睡觉的学生都站起来听课,赵三被打,他是知道的,其他几个难道也被打了?
严涯开始新的授课前,抽查了几个学生的课业,让他们上前来。然后拿出刻好字的木板——就是昨天和之前学过的那些字。
特别关照了那几个课堂睡觉的孩子,还好那几个孩子,虽然回去被打了,但是还记得把功课都补上,也算是通过严涯的考验。然后就开始又一天的课程。
刘丰又一次看到了这个孩子,所以多注意了一下,拿着木棍在地上一个字一个字写的认真极了。
就这样,转眼,十天过去了。连续阴了十多天,总算是放晴了。
太阳渐渐升的越来越高,没有遮盖,狗蛋被晒的都有些出汗了,汗水混着脸侧滑下来,滑下又滑下......
正在奋力疾书的狗蛋觉得有点不对劲,今天怎么会怎么热啊!
一抬头就看到了,却发现有人正一脸坏笑的看着自己,手里正拿着自己放在脚边的竹筒,顿时刚刚还觉得炎热的天气,一下子就凉了下来。
“孩子,可愿随吾进学。”刘丰并不是一时的冲动,虽然只观察了短短数十天,可是这童子已经有了自己的毛笔和纸张。毛笔是一支用细竹和牛毛做的简易毛笔,纸张则是一个小小的木框,里面装了许多的沙子。童子就用毛笔在沙子上练字。
虽然沙子和纸张写出来的效果不大相同,可是这个童子,他的勤奋使得他写的字已经比学堂内大多数孩子来的要好了。
他写的是那么认真,汗水从脸上流下都不擦一下,写好一个字就用手擦掉再重新写,字迹虽然青涩但很工整。以至于自己站在他背后站了一刻钟都没有发觉。
这样有毅力、肯吃苦的孩子,只要给他机会,总会脱颖而出的。
“孩子,可愿随吾进学。”刘丰见狗蛋呆呆的愣在那里,就又问了一遍。
狗蛋兴奋的从石头上起身,不过脸上的兴奋没持续多久,又是忽地变的很失落。自己被发现蹭课后,没有被责备,反而得到赏识,自然高兴;但是想到家里刚刚因为祖母生病,把余钱都花光了,还欠了好大一笔的债,自己要是再来书舍念书,家里要怎么样子才过得下去,不由得有些失落。
书舍是要交钱的,不然来的太容易的东西,怎么会去珍惜。只有艰难,才会在收获后,得到那不一样的幸福。
刘丰早就打听过了这个孩子的情况,知道他家里的困难,他家里不过是钱的问题,很好解决,正好狗蛋阿翁是个木匠,只要有活儿做,就不愁赚不到钱。
“怎么,不愿意吗?”刘丰故作严肃的问。
狗蛋连忙晃着小小的脑袋,不说不,也没说愿意,“愿意,小子愿意。只是家中祖母尚需人照料,可容小子缓上一个月。”说到这,狗蛋双眼亮了起来,“小子自然希望能在夫子座下蒙学,若是实无缘分,希望夫子能容许小子在外听讲。”
这小子不仅勤奋,而且言语条理清晰,知道自己是在给他机会,也没有被那股子高兴劲头盖住理智,表现镇定自若,不像一个一般的乡下野孩子。
家贫,无妨,这书舍就没几个是收了束修的。就是拜师礼也不过一些村民自家打的猎物和盐菜之类的东西,这些东西刘丰不缺,若要说刘丰缺什么,或许该说是缺人吧!缺种地的人,缺护卫,缺有能力的人,所以他才光招门徒,就是希望能从中找到人才,更是借着光招门徒,张开一张大的人际网络。
“无妨,吾介绍了分工给汝家阿翁,有了工钱,你大母的病很快就会好了,明日正式收汝为吾弟子,不过汝需先去基础班,和严涯学起。”刘丰背过身去,也不等狗蛋答应,就径直从小径直接走到后院里去了,剩下的事情自然有严涯出面处理。
蹭课,被发现,被收为弟子,甚至家里大母的病可以治好,阿翁也可以多赚钱回家。
这仿佛上天掉下来的馅饼,直接把一个乡下的放牛娃子给砸晕了。
“谢谢夫子。”狗蛋对满心的感激,使劲的咬着嘴唇,免得自己喜极而泣。
“今日你先回家,明日拜师过后汝就可以入书舍读书了。汝且回去告诉长辈,就说夫子说的,要收你为徒。”严涯作为大师兄,给学生们布置了几个作业,出来给刘丰扫尾了。
“多谢门兄,等上完课,我就回去就给阿翁、阿母说。”
“那你也进屋吧,再里面听的清楚些,也能看得清楚,若有不解之处,可以问吾。”
严涯安把狗蛋带进书舍,就自顾着继续授课了,先生收了一块可造之才,自己多了一个师弟,不觉间将讲课的速度放缓了几分。
一对师兄弟,一个讲的认真,一个听的仔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