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意外
渔船到达码头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还好长久以来，巨鱼村早就习惯了任何时间迎接渔船到来的情况。
在村长的指挥下，码头两侧早早地点上了四个大型的火把，既照亮了四周，也为渔船指明了方向，防止偏离航道。
很多村民也自备了一些火把，为的是离开码头后，能看清回家的路。
码头上始终弥漫着一股嗡嗡声，老人、妇人、小孩，都在小声低语着，焦急地等候渔船进港。
等到渔船靠岸，一块长长地踏板“啪”地一声链接了船与岸，就像一剂定心剂，敲在了众人心头。
码头上出现了一些骚动，村民们不自觉地开始往前挤，都想第一时间看到自己的家人，迎接他们的归来。
“都别剂！把通道给勇士们让出来。“一个威严的声音盖过了四周的噪杂声。
“嘿，村长发话了，赶紧让让。”
几个明事理的村民自发地组织村民让开道路，可惜收效甚微。好不容易，才分开了一条一人宽的通道。
大约过了半炷香的功夫，渔船上终于有动静了。几个须发茂密，明显很久没有打理的男人急切地扫视着码头上的人，等看到心仪的女子，思念的娘们，想念的小子，或是记挂的老人时，男人不自觉地咧开嘴，盯着某处奋力挥手。火光将所有人的脸照得通红通红，透露着浓浓的喜庆。
一时间，小小的码头上热闹非凡，显得颇为拥挤。
在渔船快要靠岸时，洪刚和母亲就被人潮冲散了。在第二波人开始登岸时，洪刚才挤到了船边上。
他对着刚刚下船的一个男人问道：“黑牛叔，有没有看到我父亲下船？”
“啊！是刚子啊，大海受伤了，这会大壮二壮和他在一起呢。他说让俺们先下船，他们最后下来。”
“什么！大海受伤了？严不严重，伤到哪里了？”一声惊呼从洪刚身后传来。
洪刚也是一惊，偷偷望了身后的妇人一眼：“本想自己先上船了解清楚父亲受伤的情况后，再视情告诉母亲，以免母亲担心，这下好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洪刚这会儿的心里，只希望父亲受的是小伤，以免母亲伤心过度。正想带着母亲再往前挤挤，就听到有人大喊：“快看，洪大海手里捧着好大一把刀。”
“父亲！”
“夫君！”
洪刚抬头一看，赶紧扶着母亲上前接应。
洪大海这时也看到了洪刚母子，用力地朝着下面挥了挥手，又抬手扬了扬手中的大刀：“不用往上挤了，等这波人下船，我就下来。”接着转头看向搀着自己的两人：“大壮二壮，还请多等一会，咱们最后下船。”
换来一阵“大舅子，这是应该的”、“本当如此”之类的回答。
洪刚从头到脚，仔细看了看父亲全身，发现父亲的身子微微有些斜，因为光线不足，又被船檐挡住，所以暂时没有发现伤在哪里。现在大壮二壮扶着父亲的情况看，很有可能是伤着腿了。
“母亲，看阿爸的气色不像是受了重伤的人，估计是伤到腿了，您别担心。”
这句话就像点醒了对方：“哎，你看我都急傻了。看起来的确不是受重伤的样子。”说完，洪刚母亲紧皱的眉头终于松开了，脸上也开始挂满笑意。
等到船上洪大海三人开始下船时，洪刚终于发现父亲伤在哪了。只见对方的右腿上用两块木板夹着，想来是骨头断了。
洪刚心下一沉。这骨头断了可大可小，要是养得好，半年之后和没断之前没两样，要是养得不好，很容易落下后遗症，说不定就瘸了。
但看父亲一脸不在乎的样子，大壮二壮脸色也很平静，想来不会太过严重。
念及此处，洪刚心下大定。接过父亲怀里的大刀后，也不及细看，就轻飘飘地问了一句：”阿爸，你这腿以后不会瘸了吧？“
结果换来一个不痛不痒的爆栗：”臭小子，老子的腿那是铁打的，哪那么容易瘸。“
说完将怀里的大刀扔给洪刚：”这把刀给老子抱好咯，老子这条腿，就是因为它才受伤的。“
洪刚心下好奇，忍不住问道：”啊，还有这事。不行，你得好好跟我讲讲。“
洪刚母亲见爷俩聊上了，有些不乐意：”刚子，你都快十六了怎么还这么不懂事，大海刚回来，腿又受了伤，这些出海的故事，等回家了再讲给你听。“
洪大海和洪刚脸色一阵悻然，可见洪大海确实有很多话想对儿子说。洪刚也确实想听听父亲这两个月来经历的故事。
这时，人群中突然钻出一个满脸麻子的少年：”刚子哥，饭菜啥的都准备好咯，大海叔是先吃了饭再回去吧？“
麻子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跑到洪刚面前来邀功了。
洪刚心里一阵发虚，偷偷看了一眼父亲，发现对方连眼皮都没有抬，没什么反应，心下不由大定。只见洪刚狠狠地瞪了一眼麻子：“嗯。麻子啊，谢谢你的好意。那个啥，我父亲受伤了，麻烦你备些吃的送我家去，我们不在码头上吃了。”
“好嘞，刚子哥。保证完成任务，说不定还是我们先送到呢。”狗蛋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挤在麻子前面抢先回道。
“恩，去吧。”洪刚不动声色地应了一声，不想再在两个小弟面前充大爷，小心地搀扶着父亲回家。
”刚子，刚才麻子和狗蛋两个人跟你说话的样子，怎么这么奇怪？“母亲不知道察觉到了什么，疑惑地看着洪刚。
洪刚呵呵一笑，回道：”阿妈，他们就这样，我们是好朋友嘛，有什么奇怪的。“说完别过头去，正好与洪大海望过来的眼睛一触，瞬时感觉心里一跳：”也不知道父亲会不会对我成为孩子王的事耿耿于怀？“
回家的路不太好走，再加上洪大海腿部受伤，所以走得不是很快。对于洪刚来说，这一路走得更是别扭。
别看洪刚在孩子们中间是山大王级别的人物，但在父亲洪大海身边，百分百的小绵羊模样。
在洪刚很小的时候，曾经仗着老子的威风，一连将同龄的孩子全部打哭了，甚至村长的大孙子也不例外。结果，洪大海出海回家知道这件事后，将洪刚吊起来打，最后拎着他挨家挨户赔礼道歉。并且扬言，洪刚要是再随意欺负他们家小孩，就把洪刚的腿给打瘸咯。
这件事，在洪刚幼小的心灵造成了巨大的心理阴影，以至于只要父母在场的时候，就表现地温顺无比，特别乖巧。这些年，虽然隐隐成为巨鱼村孩子一霸，但始终瞒着父母。
然而，天下终究没有不透风的墙，自己做得再隐蔽，但队友如果是猪，总是会出岔子的。
也许是麻子和狗蛋都看出来此番出海回来，洪大海必然将成为巨鱼村的村长。作为未来村长的儿子，洪刚理所当然地将成为本村的少爷。而说书的人口中的少爷大多是嚣张跋扈的，能早些成为洪刚少年的小弟，显然是有益无害的。
洪刚的心里有些忐忑，他不知道父亲知道了多少。如果连母亲都看出了些东西，那么聪明的父亲，必然能看出更多。如果父亲还是那个一言九鼎的洪大海，那么自己的腿，很可能就保不住了。而洪家就会一下子出现两个”瘸子“。
在万般煎熬中，洪刚一行终于到了家门口，洪大海也终于开口了，他重重地在洪刚的肩膀上拍了一记，简洁明了道：“很好！”
洪刚不由一愣：“很好！什么个意思？哪里很好？好什么啊？我的亲爹喂，你说的是正话还是反话啊，倒是解释解释呐。”
洪刚当然不会傻到问这两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只能装傻充愣，对着父亲呵呵傻笑。
其实，洪大海自从金斑鱼事件后，依靠自己捕鱼的实力，仗着村长和大壮二壮的关系，逐渐成为了巨鱼村说一不二的角色。在自己家里，也是一言堂。所以，如何维系这股子权力，成为了洪大海后半生奋斗的目标。
他曾以为，自己那次把洪刚给打傻了。因为下手太重，把儿子打成了一个唯唯诺诺的小子。自己半辈子奋斗来的财富和权力将随着老去而付之一炬。
以至于后来，洪大海把所有的希望全寄托在了资质并不出色的二儿子身上。还费劲心力，借着婆娘曾经是一大户人家丫鬟的关系，在二儿子七岁的时候，把他送进了府县的学堂读书。
今天，洪大海猛然发现，那个被自己忽视的儿子，竟然偷偷地在年轻一代中建立了自己的班底，想来几年之后，必然能具备成为一个村长的潜质，洪家也就后继有人了。
所以，洪大海此时的心情格外地好。以至于进了家门，也没想起来拿回那把大刀。
洪刚母亲却没那么多思量，虽然儿子今天的表现有些奇怪，而且男人腿上受了伤，但能平安回来，儿子能和同龄人好好相处，已经是万般幸福了。
推开家门回到客厅的时候，热腾腾的饭菜早已经上桌，洪刚并没有看见麻子和狗蛋二人。想来他们也是觉得，这个时候出现在洪刚家里，怎么着都有些不太合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