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违的阳光从黑沉沉的云层里挣脱出来，将光芒投向了这一片平静的海湾，然而却不能给这片地方带来一丝丝温暖，因为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这片区域显得阴森而寂静。那些尸体还保持着战斗和抗争的姿势，面容上还有被杀时不能置信的惊诧表情，有些已经不能称之为尸体了，因为他们仅仅是几块残肢，有断臂，有露出脑浆被挖去眼珠的头颅，有露出血森森肌肉的鱼尾。
禾轶茫然地在尸群之中穿梭，太阳穴处一片刺痛，好像，他忘记了很重要的东西，但到底是什么呢？他为什么会在这里，这里是哪里？这些尸体，到底发生了什么？
突然，远处的反光吸引了他的目光，缓缓靠近光芒处，他发现，光芒是一颗圆润的血红色珍珠发出的，在阳光的照射下，它显得妖艳和诡异。
这是……禾轶伸出手，小心地将那枚珠子托在白皙的手掌中，细细观察着它的光芒，如果没有错认，这枚珠子应该是鲛人的眼泪，可是为什么原本洁白的珠子会变得血红呢？
目光一闪，他被血珠旁边一段残躯吸引了注意，这段残躯应当是某种鱼类的尾巴，银白色的鳞片几乎尽数脱落，露出白森森的已经腐烂的肉，偶尔有蛆虫从烂肉****出。细细辨认了一会，禾轶倒吸了一口气，这是鲛人的鱼尾！若非腐烂至此，他绝不会隔了这么久才认出！惊慌地将目光投向周围，禾轶倒吸了一口气，原本平稳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周围的躯体全都属于鲛人！跌跌撞撞地在尸群中一边前行一边辨认，鲛人的鳞片，那些没有眼睛的头颅，腐烂的鱼尾，惊惧的情绪就像是没顶的洪水般将他淹没。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有没有活着的鲛人，有没有谁来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他们不是应该在海洋里的宫殿自由自在地徜徉吗？
那颗珠子，那颗珠子，是最后死去的鲛人涌出的血泪吗？
蓦地，他停下了自己的脚步，一个还算完整的鲛人尸体挡住了他的去路，尸体上已经没有了眼珠，背对着禾轶的身躯渐渐腐烂，素白略有破损的袍子完好地覆盖在隐隐散发着臭味的身躯上。但奇怪的是，那个尸体却固执地保持着一个跪着的姿势，纤长的手指温柔地搭在左心口，仿佛是在虔诚地祈祷。
屏住呼吸不敢向前一步，禾轶不敢上前，那个身影太过熟悉，那个跪拜的姿势他曾无数次地见过。在抵抗人族的战斗中，在族人反对他的决定时，在接过先知身份时……那双手，带给他无数的温暖，它曾为他端来安神的汤药，它曾结印为他抵御危险，它也曾在他站立不住的时候托住他……那是鲛人，是禾桑！他的姐姐……
禾轶的眸子渐渐染上血色，浑身颤抖，仿佛跌入了混沌的深渊，周围有无数尖利的声音桀桀的怪笑。
“禾桑死了！”
“鲛人族亡了！”
“做了那么多有什么用？”
“神最后还不是抛弃了你们？信仰有什么用？”
“不要，不要再说了……”咬紧牙关，禾轶苦苦地坚持着，可是面前仍然是一片诡异的红色，挣脱不开，无处可逃。“啊！！！！”禾轶一声大叫，睁开了眼，面前已经没有了成堆的尸体，还是那片混沌的，闪着雷电的天，泛着酸气的水仍然缓缓流着，蜷曲在角落的鲛人们似乎是被他的喊声所惊，投来惊惶的目光。
一双温暖的手抚上了他的额角，接着舒缓的灵力从手指和皮肤接触的地方传来，禾轶抬眸，禾桑关切地注视着他：“王，您怎么了？”
“禾桑，禾桑，我的姐姐。”猛然从那个可怕的梦境中挣脱出来，禾轶有点回不过来神，梦境中禾桑的死状太过震撼，给禾轶的心中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再看到完好的，仍然会对他微笑的禾桑，禾轶几乎落下泪来，握住禾桑的手阻止了她再为自己输送灵力，禾轶张了张嘴，想把自己梦中的所见讲给禾桑听，却发现自己一时无法发出声音。
“王，您刚刚将神印从身体中取出，要好好休息才是。”看着禾轶的样子，禾桑的目光染上了几分了然，扶着禾轶躺下，她缓缓开口劝到：“神印在我的身体里，族里一切正常，与人族谈判是件大事，您不必心急，还是要先养好身体。”
“你的，身体，还好吗？”从沉睡中醒来，禾轶的嗓子干涩得厉害，只能断断续续地发问。
从旁边拿来早已准备好地，温度适宜的水，禾桑示意禾轶喝下，看着禾轶在喝了水之后脸色有所好转，禾桑的眉头微微舒展：“是的，左右不过是行动略有迟缓，不碍事的。”
垂眸掩去自己心疼的神色，禾轶明白，根本就不像禾桑说的，行动略有迟缓，虽然有鲛人族最纯正的血统，神印仍然排斥每一个试图控制利用自己的生灵，每一秒，禾桑忍受的痛苦，不亚于剖心。
“禾，我有一个想法。”想尽快结束禾桑的痛苦，禾轶决定加快与人族谈判的进度：“人族傲慢，如果直接提出谈判的要求，必然会被他们拒绝，不如，让他们主动提出。”
“王，您想怎么做？”禾桑顿悟，借着发问。
“我听说，龙族已经快被人族屠杀殆尽，我想与他们合作。”禾轶沉吟着，缓缓将自己的想法说出：“龙族善法术，也有很多秘药，有一样唤作涸的秘药便是他们制作的，此药威力极大，能令数百里之内的水源枯竭。人族没有活水，便生存不下去。”
“您是想，先令他们无水可喝，在以鲛人族控水之力作为交换条件？”禾桑微微皱眉，似是不赞同：“可是您到哪里去找龙族呢？”
“龙族被逼入南方的湖泊处苟且偷生，我无法穿越被人族控制的中原地区与他们取得联系，但是，听闻在北方却有一个叫乾的空中集市，集市上常有龙族出没售卖法宝器物，如能找到这个集市，必然能够找到龙族。“想到了解决之策，禾轶的面上带上了几分喜色。
”可此集市傍晚时出现，清晨即消失，每次出现的位置不定，即使是用占卜的方式，也无法问出它的确切位置，您要如何才能找到它呢？”禾桑有些为难。
“这是我们最后的一线生机了，禾，无论多难，我都要找到它。”看着角落里蜷曲的鲛人们脸上惶惶不安的神色，禾轶微微叹息：“我们的族人已经担惊受怕太久了，上天给我们的磨难也太多了，如果我们还是这样的话，真怕……”怕什么，禾轶没有明确的说出来，只是沉默，梦境中那些血肉模糊的尸群像是梦魇一般将他包围，他怕那是鲛人族最后的命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