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知非的公寓里混乱一片,电话声此起彼伏,根本不给人任何思考的机会。老马只好关掉手机,绝望地看着丑恶在不断发酵。
“妈,你别听他们瞎说,我是被人陷害了,我根本不认识他!……我怎么会喜欢男人呢,您自己的儿子您还不清楚……不交女朋友,是因为合同里写的不让谈恋爱,以后就好了啊……是是是,我肯定给你找个儿媳妇,马上就找……我那声明!我当然得声明了,我有朋友是同性恋,人家都是好人,跟我们没什么不同,我当然不能看他们受委屈了!……哎呦,妈,我发誓,我真的不是!好了好了,现在这边在商量对策,您就别操心了,肯定没事儿,先挂了哈。”
许知非挂掉电话,眼前全是金星儿。
“到底是谁要如此害我!”
老马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从他在大马路上捡到许知非,不知不觉已经带了他六年,许知非为人怎样,他再了解不过,丝毫不怀疑这是一场无耻的阴谋。那么究竟是谁要害他呢?许知非素来与人交善,接触过的人,无论是剧组里的还是生意上的,极少有人对他产生微词。他也没什么野心,这么多年一直尊重公司的安排,认认真真地演戏,从来没有发过牢骚,或者表现出任何一点攻击性,因而一直过得风平浪静,没被人严重地陷害过。说实话,在见义勇为这件事情爆出之前,公司从来没有考虑过捧他做头牌儿,也从来没有在他身上倾注过多少资源,哪像现在,几乎事事以他为重,所有的资源都在向他倾斜。
如果不是哪位一线小生,就是哪位同样在向一线冲刺的二线了。他之所以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是怕许知非知道后会更加烦恼——谁能肯定这个陷害他的人,不是哪个曾经同甘共苦的同门呢?
老马岔开话题,虎着脸道:“你马上把第二条声明删了!”
“不行!”许知非一口回绝,“我不能对不起自己良心!”
老马急火攻心,吼道:“良心!连命都没了,要良心有什么用!你已经被踩成这样了,你还要再给自己一刀,你是不是傻!”
许知非不再说话。他回忆了一下被人陷害的几分钟,被男人亲吻的恶心感觉还未消退,他现在已经被众人死死地踩在了脚底。刚刚行政部门已经来过电话询问,听老马的口气似乎并不太好。许知非感到,自己过去几年的努力和坚持,这一次可能真的要化为乌有了。
“你赶快删掉第二条声明,你这样就洗不清了!”
“我写了同性恋,我就是同性恋了吗?你说了报案,你就真的报案了吗!”
老马被问住了,支支吾吾地答道:“是没报案……可是这种事情你让警察怎么去查,没头没尾,没死没伤……也只能这么说,控制事态继续恶化。”
“说到底,还是撒谎。你就不怕别人逼你拿出报案证据和起诉文件?你就不怕警察局一会儿发个声明?”
老马一时语塞。他知道许知非是在担心他,但是非常事件,非常举措,哪怕这根本经不起推敲。可是就算警方受理了又能怎样?谁也不能肯定案件会被告破。即使告破又能怎样,等到那个时候,许知非恐怕早已身败名裂、万劫不复了。
“老马,真心感谢你这么多年的栽培。”
“你这是什么鬼话!”老马心中一紧。
谁知他笃定地说:“你不要担心。我始终相信,公道自在人心,真相总会大白!不过在此之前,日子肯定会很艰难,咱们一起把它熬过去!”
老马将脑扭到一边不去看他,与眼前这块儿木头一起打拼的日子不觉浮现在眼前,不觉眼眶湿热,难受得紧。他一直相信许知非是个人才,所以力排众议签下了他。一直以来,他的努力和委屈,自己都看在眼里,可还是咬着牙使劲儿地给他加压,以为这是推他上位的必要手段。可是不知为什么,以前的理直气壮这会儿都变了味儿,特别是想到他一直像老黄牛一般忍耐奋进的样子,心里就觉得阵阵不忍。
如果这坎儿能熬过去,我一定也听听他的意见,尊重一下他对自己的规划。老马想,可就算这事过去了,他还能有更多的选择吗?
两人苦闷不已,浑如待宰的羔羊。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喧嚣的尘世间,许知非也在一点一点被人踩得更深。
老马突然眼睛一亮,喊道:“要不给你安排个女朋友吧!安排人偷拍你们同居!谣言不就不攻自破了吗?”
许知非听闻这话心里一动——有没有可能趁着这个机会让麦冬走到前台?可他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麦冬,她并不希望活在闪光灯之下。现在除了她,自己也接受不了别人。
“算了吧,老马,你是急糊涂了。就算解得了近渴,以后又该怎么办?”
老马深以为然。这档子事情,如果不能真相大白,恐怕会伴随许知非一辈子。无论他以后做什么,成功或是失败、荣耀或是落魄,恋爱或是离婚,这件事永远都会被人拿出来评论一番。可他嘴上却依旧不肯服输:“那怎么办?现在除了那几个王座上的人吸毒、出轨,谁还能救你!”
“老板!快看!”
老马话音未落,一个工作人员突然大喊起来。老马抽了他一脑瓜瓢,凑到电脑前,脸色忽明忽暗。好半天,他才抬起头来,难以置信地对许知非说:“乖乖,你的运气还真不是一般的好。这回可算遇见活菩萨了!”
这段十几分钟的视频里,哀号声和噼噼啪啪的耳光声不绝于耳,一个男人惨遭虐待,被一个神秘的女杀手连踢带打地逼问出了全部真相。他偷拍的姿势、角度和场景,全都有力地印证了这是一场实实在在的阴谋,让人无可辩驳。
事情的真相是如此丑陋,人心的险恶再次激起了舆论的狂潮。
“****,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陷害一个无辜的人!”
“太丑恶了!若不是这段视频还原真相,许知非恐怕永世不得翻身了!”
“人心险恶,非非还是长点心吧!”
“幕后黑手究竟是谁,许知非最近发展势头太猛,是不是挡了谁的路了?”
“这视频看的真爽,真该打死他丫儿的!”
“有关部门是不是也该管管这种下三滥的事儿!”
“这个女人是谁呀,真的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吗?太巧了吧?不会是他们自己的炒作吧!”
“我觉得不会是假的,那个男人被打得太惨了点儿!估计得有二级伤残了吧!”
“许知非被亲的瞬间,实力蒙逼!肯定是陷害。大家一起把这个男人揪出来,肯定能找到幕后黑手!”
“女英雄!谁知道这个女英雄是谁!快点出来让我膜拜一下!”
……
许知非和老马松了一口气,知道这件事儿总算是过去了。老马看了看表,距离事情发生已经过去了将近三个小时。三个小时,公司高层没有任何一句有关严肃追究责任的指示,这又意味着什么呢?他几乎可以肯定,做这件事情的,一定是本公司的其他明星,所以公司才会选择不去追求,然而这样就无异于放弃了许知非。所以,幕后黑手还会有谁?想到这里,老马不敢再耽误下去,马不停蹄地前往公司起草新的声明。他很想在声明中破口大骂,更想揭穿幕后黑手的真面目,可是他不能——他只是一个为公司赚钱的人。
许知非因为侥幸逃脱一场厄运而暗自庆幸。但是他依然高兴不起来,刚刚的几个小时他已经见识到了太多的丑陋和恶意。幕后黑手是谁,想一想也就心中了然。许知非不免对公司更加失望,自己像只哈巴狗一样为公司打拼了那么多年,到了自己受委屈的时候,公司竟然也像对待哈巴狗一样将自己一脚踢开。
只是为了保护那个比自己更有价值的人,哪怕他对自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
是时候好好规划一番自己的未来了,毕竟这个世界,并不是你不负他,他就不会负你。
然而这样的话,要怎样跟老马谈起呢?他为了自己的前程奔前走后,眼看着头发都掉光了,这么多年,因为自己的固执,他夹在中间前前后后也受了不少委屈,但大体上,他始终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如果让他因为这事,去对抗公司的头牌和高层,根本对老马没有一丁点儿的好处。
想到老马对自己的情意,许知非暗下决心咽下这天大的委屈,把傻子装到底。他也希望老马被琐事缠身,想不到这丑恶的一层。
麦冬将那片记忆卡扔进抽屉,终于松了一口气。她也是在上传并观看了这段视频之后,发现自己下手确实太狠了点儿。不过没关系,她心里很畅快,即使现在有很多人想要挖出她的身份,她依然觉得很畅快。她听着电视里被彻底反转了的论调,开心地躺倒在沙发上。
他应该没事了吧,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希望这个世界会好好地补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