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被双规,妈妈经不住打击病倒了,她整日神情恍惚以泪洗面,身体越来越虚弱,大半年了整天整天地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不说一句话,医生说,这是抑郁症前期的症状。
一天,妈妈终于开口讲话了,她说想家了,想回小县城里的家。
小县城里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林安决定带妈妈回家,也许回家后妈妈就不会这么抑郁了。
林安和妈妈都坚信爸爸是清白的,爸爸在任市长的五年期间,名下唯一的财产就是小县城里的那套三室两厅的房子,那还是林安出生那年爷爷奶奶拿出所有的积蓄帮着购买的。如今爸爸身陷囹吾,她和妈妈再也不愿呆在这个伤心的城市了,她要跟妈妈回家,回到那个曾经温馨的家,在那里等爸爸回家,她们坚信爸爸一定会回来的。
妈妈看着林安忍不住落下泪来,一个14岁的小女孩要承受这么多,她考上的可是全市最好的重点高中啊,如今要回到小城去势必会影响学业。
林安轻拭着妈妈脸上的泪滴,努力做出笑脸:“怎么又哭了妈妈?马上要回家了应该高兴啊!”
老师和同学都舍不得林安转学,毕竟相处几个月了,当他们听说林安要转到小县城去的时候更不理解了。
说走就走,妈妈准备了几个大箱子,把一家三口的衣服都塞了进去,她收拾衣服的动作疾速且野蛮,像是急于要逃脱,临出门的时候她突然又停了下来,回头漠视客厅,客厅里大大的茶几上空空如也,爸爸的细瓷茶杯茶壶都被装进箱子里了,唯有那个白色的座机电话还默默地守在那里,不过已经好久没响过了。这时书房的门开了,风翻动着书桌上厚厚的文件,文件翻到了椅子上,椅背上还挂着爸爸下乡视察时老乡送的草帽·······
林安把妈妈拉出门外,她转身想锁上门,妈妈说不必了。
现在的家是政府大院里的干部宿舍,没有了爸爸,这个家一文不值。
回家的路多少有些凄凉,五年前爸爸就任市长时热闹欢腾的场景固执地留在林安的记忆里,那时原单位欢送新单位接迎好不热闹,如今母女俩相依为命搀扶着挤上大巴,天冷,心更冷。
大巴车缓缓驶出车站,林安背对着妈妈看向窗外,泪水悄无声息地蔓延至唇边,咸咸的,要回家了,把爸爸一个人留在这里了。
飘雪了,挡风玻璃上的雨刷开始晃动,雪越下越大,雨刷划过落雪时发出厚重的声音,林安又想起了五年前······
也是一样大的雪,她缩在妈妈的怀里,揉着惺忪的眼睛左看右看,自己明明在家里跟小朋友QQ聊天来着怎么就跑到车上来了?
妈妈说她睡了一路,从大人的谈话中林安知道这是要到另外一个城市去,爸爸已经升任市长了,她坐起来,好奇地打量着车里的每一个人,妈妈穿了一件月白色的羊绒大衣,脖子上搭了一条大红色的纯毛围巾,脸衬得白里透红,好看极了。
以前从来没见妈妈穿过这件衣服,一定是新买的,电视上的阿姨穿过,很时髦的听说也很贵,围巾是当年结婚时爸爸送给妈妈的,平日里妈妈从来不舍得戴。
妈妈还新作了发型,深棕色的秀发泛起一朵朵不大不小的波浪,很自然地垂在胸前,香香的,林安忍不住凑上去闻了闻。
车前座坐着两个叔叔,一个开车,一个回头跟爸爸汇报着工作,爸爸很开心,笑声很宏亮。
林安被爸妈挤在中间影响了视线,她翻过妈妈靠近车窗边,窗外的雪花来回撞击着车窗,白花花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只有前挡风玻璃上被雨刷划过的地方才能看清楚些,她抱着前面的座背使劲往前探头,大片的雪花从车前飞过,雨刷有节奏地划动着,像是一个美丽的舞者,在白色的花瓣中翩翩起舞,很是美妙,林安随着雨刷摆动着手指,想象着手指划过飞雪时的感觉·····那时林安九岁,上小学五年级。
往事如梦,如今母女俩孤苦伶仃,回家的路心酸又迷茫。
冬天里天黑的早,车到站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林安搀扶着妈妈好不容易爬上了一辆出租车,雪更大了,出租车小心翼翼地走着,妈妈闭上眼睛仰头靠在座背上,她一路上没说一句话。
小县城变化不大,小区的大门拓宽了,林安请求司机把她们送到楼底下,司机有些不情愿,说是路滑拐弯费劲,林安不忍母亲拖着病体踏雪,她央求司机:“师傅我再给你加十元钱好吗?我家挺靠后的,你看我这大包小包的,还有我妈妈身体也不好。”司机回头看了看,于心不忍,拐着弯把车挪到了楼道口。
林安扶妈妈下车还没站稳,一阵冷风夹着雪片吹来,她赶紧用小小的身子挡住妈妈,帮她立起棉衣领子,又快速用围巾扎住领口,围巾是灰色的,妈妈不喜欢灰色,今天她却围了一条灰色围巾。
司机已经把大包小包从车上拎下来了,这时二楼的邻居大妈刚好下楼来,她惊喜地问道:“吆,这不是安安吗,这是回来过年的吧?你们可是好几年都没回来了啊!”
林安礼貌地应了一声。
看到林安付钱给出租车,大妈一脸惊讶:“怎么?这是坐出租车回来的吗?林市长怎么没派人送你们?!”
林安吱唔着应付了两句,快速扶着妈妈上了楼梯,她后悔没让姑姑来接她们,她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那么强大。
姑姑提前把家里打扫过了,水,电,网也都通了,林安把妈妈扶进自己的房间,爸爸不在的日子里,漫漫长夜她来陪伴妈妈。
夜深了,妈妈睡着了,林安悄悄走出卧室,小心翼翼地回手把门带上。
阳台上爸爸养的花树早已干枯,叶子却依旧顽固地挂在枝条上,就着楼下的灯光,林安折腾着把枯枝拔干净,她想着明天买来花树重新种上。
爸爸妈妈卧室的门开着,风刮着“吱扭吱扭”的,可能是姑姑为了通风没把窗户关严。
林安关好窗户,拉上窗帘,摸索着打开壁灯,房间里很整齐,还是以前的老样子,大大的双人床上叠着整整齐齐的被褥,被子上放着两个平平整整的枕头,仿佛主人并没有离开多久。
床头柜上放着一家三口的照片,三个人环抱在一起开怀大笑,妈妈笑得最开心,她脖子上红色的纱巾飘荡在爸爸的脸上,林安被爸爸妈妈挤压着,只露出大半个脑袋和几个雪白的大板牙。
姑姑把爸爸的椅子和办公桌擦得铮亮,林安拉过椅子坐下,桌子上的老式电脑是爸爸过去办公用的,以前在家的时候爸爸大多数时间都坐在这里写东西,他打字很快,那时候林安还小,有事没事总想凑到爸爸跟前看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