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想起大学时候,同宿舍睡我下床的黄某人还欠我两千块大洋“巨款”的事,当然这笔钱肯定是打了水漂,我敢把钱借给他也做好了收不回来的心理准备。
说到这位哥们,那也算是人中龙凤,极品中的极品。大一刚入学,他就混进了学生会的领导班子,到了大二学期就做到了学生会主席的位置,这样的晋升速度远远超过了我们的想象。这哥们头圆耳肥,生得一脸官相,口才能力超群,办事效率极佳。我曾一度以为今后他会坐到国家重要领导人的位置,这也是我把钱借给他的主要原因,这笔钱我就全把它当做是一个长远的风险投资,只是风险确实大了点。那究竟这次投资是如何开始的呢?说来有些话长。
那时由于他是学校的学生会主席,也算“位高权重”,我们宿舍的另外两位哥们都尊称他为黄大仙,想跟着他学点“升官发财”的妙招,也好光宗耀祖。黄大仙身居高位,自然很容易就把这两位哥们也领进了学生会的大门,而且是完全不经任何考核的那种。没过多久他们三人就占据了学生会主席、副主席之位,大有号令天下的气势。
与他们如火如荼的加官进爵比起来,我却成了个另类,生活里独来独往,学习上马马虎虎,没课的时候就背着个吉他混迹江湖,早已不再是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好孩子。由于我晚上在酒吧当驻唱歌手,每个月都有一份还不错的稳定收入,这就为后来的借钱埋下了伏笔,要不是因为有那么点收入,恐怕也借不了钱给他。毕竟这是人生最穷的一段日子,读着圣贤书却怎么也不懂所谓的知识就是财富,要是没有一个富裕的家庭,一个有钱的老爸,大学的日子基本也就穷得叮当响了。
冗长而无趣的生活不断重复重复,黄大仙也终于因为难耐寂寞,开始在学生会里拐骗漂亮的女下属聊天谈心,当然这也绝对不是单纯的聊天和谈心,而是以开房上床为目的耍流氓。每次我回到宿舍都会听他们三人讨论一些比较私密的话题,比如前天和某个学妹在某某快捷酒店策马奔腾,昨天又和成熟学姐滚了草坪,学姐和学妹到底有些什么差异,还有就是如何不上床就知道女生是不是第一次等等。
这些话题虽然大多时候会让我反感,但也听得我心潮澎湃,他们总是以这样的方式诱惑我加入到他们的组织,但我确定自己与他们不是一路人,自然一再回绝。在他们眼里,我就像是深山里来的野人,不识人间烟火,不懂得如何在大好的大学时光里夜夜笙歌,自在快活。不是一路人,不拜一尊佛,他们在谈论女生的时候也就没什么顾忌,也完全不用害怕我会把他们的言论散播出去,谁叫我沉默得像个哑巴。正是因为我的纵容,他们在宿舍谈话的尺度越来越大,有时候都到了有些令人发指的程度。而我终于忍不住劝他们:“年轻人不要骄奢淫逸,以后的路还很长,小心英年早逝!”
他们三人立即呵斥:“你这野人懂个屁!年轻时不风流快活,老了就力不从心了。你小子不是弹得一手好曲吗?赶紧给我们整个曲子助助兴?”
他们让我唱《潮湿的心》。
我说:“不会!你们的心不仅仅是潮湿啊,估计百分之百都是水分!”
“那就来个《那一夜》。”他们不约而同。
“没那么高的音,唱不了!况且我也不知道你们说的是哪一夜啊。”我说。
“算了,那就唱歌《纤夫的爱》!”
“这是男女对唱!”我回答。
他们不乐意了,异口同声地说:“这也不会那也不会,那你会什么?”
我看情况不妙,再说什么都不会肯定要被逐出宿舍了,赶紧向他们推荐:“前几天刚学了首《梦遗少年》,就给你们来这个怎么样?”
黄大仙说:“梦遗少年?听歌名很不错哟!写歌的人也是够大胆的,居然把男人的秘密都写进了歌里,赶紧唱吧,我倒要听听怎么个梦遗法!”说完他们一起鼓掌。
我抱起吉他,调了调弦,咳了几声清了清嗓子,然后自弹自唱起来:
昏睡的顽童梦就像烈酒
做了就泪流成河不做就难耐忧愁
谎言杀死生活情话杀死自由
时间是杀身之祸嫉恶如仇
几天以前你差一点就死了
这他妈荒唐的人间干掉了你的希望
你想把一切的一切都找个地方给射了
射在墙上床上姑娘的肚子上
嘿,果儿 你要不要跟他睡觉
他别的不行但是他是九六之王
可他混蛋的的爸爸曾对他严肃地教导
再红的日头也得归了我们伟大的党中央
他说六扇门里太龌龊不如六根弦上去磊落
他说六扇门里太龌龊不如六根弦上去磊落
今天早上你差一点又他妈的死了
你的朋友给你讲了一个动人的传说
世上唯一懂鸟语的人死在了二零零六
你却还是个被梦遗弃的禽兽
嘿,果儿 他才不会跟你睡觉
他有菩萨的心肠也只是个清新的流氓
他一肚子悲伤也满脑子愤青的思想
虽然没坐动车也早晚逃不过死亡
啦啦啦啦啦啦
他是被梦遗弃的人啊
啦啦啦啦啦啦
他是被梦遗弃的人啊
唱罢,他们突然对我肃然起敬,觉得我这水平已经达到了专业歌手的水平,还当场承诺不久之后的学校联谊晚会一定要让我登台表演,好让我红起来。我突然害怕了,对他们说:“话可以乱说,但是歌不能乱唱,搞不好会被人直接往台上扔拖鞋的。”
黄大仙一行三人风生水起,前途一片大好,不料好景不长,那年夏天黄大仙落了马,罪名是贪污腐败,借职位之便占女同学便宜,而且涉嫌玩弄感情!他们答应我的登台演出也化为泡影。
那一个月里发生了好多事,先是我这个深山野人居然谈起了女朋友,再就是黄大仙和同宿舍的两个兄弟被学生会革除公职。他们同时受到多名女生的匿名举报,说他们人品跟作风都有很大问题,还挪用公费请女同学吃饭唱K。学生办高度重视这件事,连夜成立“专案组”,进行走访调查,在证据确凿之后,把黄大仙等人给法办了。
俗话说树倒猢狲散,黄大仙平日里朋友遍布校园,走到哪都是兄弟。只是在他出事之后那些称兄道弟的朋友也通通跟他划清了界限,就连同宿舍的另外两位兄弟都向宿管科申请调换了宿舍。
本以为事情到此就结束了,但“专案组”迫于被害人的压力,不得不严厉彻查,由此牵扯出了黄大仙以前犯下的诸多罪状。眼看黄大仙就要倒戈,谁知这时候,校长的女儿跳出来帮他摆平了这件事。同学们又都开始羡慕他这福气真不是一般人有得起的!大难不死,日后若是老老实实做人,生活还是充满了希望的。
所有人都觉得黄大仙遇到贵人马上要开始转运了的时候,他却突然跟我借钱。
“阳哥啊,你看能不能借我点钱?”黄大仙讨好我,要不是因为借钱的话他通常叫我小郑。是的,借钱就应该有个借钱的样子,讲得理直气壮显得多不诚恳。
“你还用得着跟我借钱?校长女儿不都跟你双宿双飞这么久了。”我反问。的确,自从被革职以后,黄大仙夜不归宿的次数不但没有减少反而与日俱增,从之前的一周两次变为一周四五次。我突然惊觉,人与人的能力怎么会差那么多?
“她如果肯救我的话我还用得着求你?小弟这辈子算是大势已去了!你得帮我呀,不然我就只有等死了!你放心,以后我肯定双倍报答你!”他求起人来也有一套,难怪在学生会混得如鱼得水。
“救你?大势已去?此话怎讲?你不是才刚刚开始转运吗?”我问他。
他面露苦色,说:“真是一言难尽啊!借不借直说就可以了,问那么多有什么意思。”真正愿意帮助你的人绝不会问这问那,不愿帮助才诸多话语。
“那你要借多少?”我实在推脱不了,就问他。
他说:“也不多,就两千!”
“妈的,还不多?两千都够我活两个月了。”对于这种平日里就没多少交情的人,现在有求于我,我不由得摆起架子来。
“兄弟,我就指望你了!你要是见死不救,那我死了你也不会安心的吧,像你这样的好人应该也不会那么狠心的吧。”他开始打心理战术,想让我觉借钱绍给他就是做了一件特别有意义的事情。
“你不是还有父母吗?听说你家境不错,有什么难处向父母开口不是更好?”我说。
他说:“我已经跟父母要过钱了,所以不敢再开口。”
我觉得奇怪,就问他:“每天开房也用不了这么多钱吧,难道你们不AA?好歹人家女方也是校长之女,像你们这种精神消费就让她买单好了!”
“别跟我提那婊子!”黄大仙突然愤怒了,接着骂起来:“妈的,要不是因为她我也不会染上这病,婊子,狗娘养的!”
原来黄大仙借钱不是为了去欢乐潇洒,而是到医院治疗看病,他这病也拜校长的女儿所赐。看着他痛苦绝望的样子,我把钱借给了他,还关切地问:“早就叫你们要懂得节制,还硬是不听,这下出大事了吧?”
黄大仙跟我拿了钱后就直奔医院,因为医生说了再是一个疗程之后他的病就可以根治。不过万万没想到的是,所谓的医院只是一个地下诊所,他那样的病是不敢声张的,要是被人知道了会被歧视,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黄大仙平日里挺机智的,但自从他跟我说那家地下诊所医术高到包治百病,药到病除之后,我就开始怀疑他脑子是不是不太好使了。
几个星期后,黄大仙退学了。走的时候他和我说,差我的钱一定会一分不少地奉还,只是他的病没治好,还需用钱。他走的时候,我帮忙提行李送他到了校门口,来接他的是一辆红色保时捷,那红特别刺眼。看着他走了,我居然觉得开心起来:黄大仙有救了!医药费什么的都不是问题,只要他肯向父母开口,就能口到病除!但是我又开始觉得心疼,我那两千块钱怎么就像扔进了水里,还连半点水花都溅不起来。
黄大仙走后也就再没什么消息,仿佛他真的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我突然想起书上所说,他那个病是治不好的,即便现在的医疗是如此的发达,对于这种不治之症也是素手无策。这么一想我又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大善事,最起码在他最无助的时候我帮了他一把,让他觉得生活充满了希望,世间还是有一丝丝温暖可言!
我又想起那首歌:“他是被梦遗弃的人啊,世上唯一懂鸟语的人早已经死在了二零零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