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要解释和海琴是在火车上刚认识的时候,手术室门开了。里面走出一位女医生,她摘了口罩向我和胖警官问到:“请问你们谁是病人的家属?”
我迟疑了一下,然后胖警官替我回答到:“他是她男朋友,这算不算家属?”
医生没好气的看了胖警官一眼,然后说:“你说算不算?”
医生说完换了个更严肃的语气:“患者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因为失血过多导致的重度昏迷。现在急需输血,但我们医院血库告急,仅剩的血刚才已经用完!所以麻烦尽快通知家属,速来输血。”医生凶巴巴的样子挺让人害怕的。
我上前一步问到:“她什么血型?我是O型RH阴性血,你看我能不能给她输血?”
“你女朋友什么血型你居然不知道?看来你这个男朋友当得也是不伦不类。”医生白了我一眼继续说:“那还费什么话,赶紧跟我走啊。”
查血化验比对完毕,再经过换衣消毒,我被医生带进了手术室。等了这么久终于见到海琴了,她静静地躺在手术台上,依然昏迷不醒,头发有些散乱,整张脸很是苍白,看上去憔悴极了。
医生正在给她包扎左手手腕的伤口,看样子海琴除了手腕之外,没有其他地方受伤。
看着血液从输血管子的这头流到那头,突然又想起在火车上告别前写在海琴书上的那两段话,海琴应该是看到了它,然后才下车的吧,不知为何,我越发的觉得这个理由很充分。
审视着眼前这个昏迷不醒的女孩,我告诉自己:不管你在的城市下雨,或是我们所在的城市被大雨吞噬,只要有伞我绝不会让你被雨淋湿,如果没伞,我就陪你一起淋雨。
输血完毕,海琴被推到了普通病房休养,医生说她在天亮之前肯定会醒来。这时胖警官接到电话,说是歹徒已经被抓获,然后他就离开了。医生们做完一些常规检测也渐次走完,病房里变得空荡荡的,海琴还是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
我坐到床头,呆呆地看着她那纯美的邻家女孩般的脸,觉得心乱如麻。我不知道她醒了之后要如何向她开口解释在那书上留言的原因,也不清楚该对这场因我而起的意外事故怎么说抱歉。时光若是能够静止,那么现在就是绝好的时间点。这样就可以不用面对那些害怕去解决的问题,我也可以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任时光蹉跎。
我特别不想承认自己已经无法自拔地爱上她的既成事实,因为和她认识才短短两天时间,如果这么简单草率地说爱,会显得太不负责。但就在刚才输血的时候,我曾想过哪怕是把我的血液全部抽干,只要她能够平安醒来,我一定不会有分毫地犹豫。心绪就在某条界限处来回倾斜,往左是坦白,往右是逃避,中间是浓浓爱意。
就这么看着海琴,不知道何时我也倒在病床上睡着了。在短短几个小时的时间里时间经历了这么多事,让人疲倦到倒头就睡。
早上突然醒来的时候发现海琴正在盯着我看。她那种怪异的眼神,让我觉得自己像是犯了什么错一样,浑身极不自在。病房里的灯光把室内照得敞亮,我扭头看看窗外,天还没亮。
“怎么啦?你还会害羞?你不是很喜欢盯着别人看吗?这回也让我好好看看你。”她嘴角挂着微笑,脸色还是同之前一样苍白。
我没有解释什么,只是起身把灯给关了。病房里暗了下去,但窗外的路灯光还是照亮了半个房间。这么早的时间特别适合蒙头大睡,在病床上爬着睡了那么几个小时,不但没起到解乏的作用,反而让人更加的困倦。
海琴一直注视着我的举动,她见我关完灯之后又回到病床旁边继续爬着睡起觉来,终于忍不住说:“哎!你可不能装蒜啊,我会出现在这里完全是因为你,别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你必须要负责到底。”
当一个女人让男人负责的时候,通常不会有什么好事。
“早上好!要不要吃早点的,我到楼下去卖?不吃的话就睡觉!”我抬头回答她,然后又趴下假装睡觉。
其实我应该猜到了她想要什么样的答案,只是故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吃就吃,谁怕谁!”我偷瞄海琴的时候,看到了她生气撅嘴的样子。
海琴刚说完话,我瞬间抬起了头,搞怪地看着她:“就知道吃!海琴?我看叫你海猪还差不多!”
对于我的突然转变,她显然没有预料到,脸上几乎都出现惊愕的表情了。
她一副很无辜的样子,楚楚可怜:“我说你才是猪呢。讲这么难听,那我不吃了!人家本来就不想吃,但看你闷头睡觉,我就气不打一处来。”
“说了半天还没看看你的伤势呢?你不要紧吧。”我起身开始检查她的额头,手臂。
“你终于脑子开窍懂得关心人啦,还知道我是个伤员啊?不过,我们还是保持点距离比较好,不要表现得这么亲密!”见我伸手要掀开被子检查她腿脚有没有受伤,海琴身体往后一倾斜,双腿也跟着蜷缩了回去。
我突然意识到和海琴还没把话说开,关系也还属于朦朦胧胧的状态,这么关切确实有点过头,但刚才的对话明显有打情骂俏的意味。
“真不好意思,我把你当成我的女朋友了。再说了,我们成为男女朋友还不是早晚的事吗?要不然你也不会跟在我后面下了火车。”我总算鼓足了勇气,试探性的问到。
海琴脸颊一阵绯红,然后说“大哥,你恐怕会错意了。我跟在你后边下了火车并不是找男朋友的!”
“那你下火车干嘛?该不会是想要留个我的电话号码吧?”我说。
她回答:“还真让你说对了,车站一别,你可是什么联系方式都没有留下,唯独留下两段莫名其妙的话!今后我若想要联系你,那可怎么办?总不能每天看看那两段话就够了吧。”
我笑了笑,“呃!”此时只有这个字能准确的表达我的情绪,海琴的回答分明是默认了我让她做我女朋友的试探。内心难以掩饰的兴奋占据了我整个脑子,让我起身打开了病房门。
海琴有些疑惑的说:“你真要出去买早点啊?现在这时间,哪有什么早点?”
我冲她笑了笑,然后跑了出去。顺着楼道向上,跑了两层楼,到了所在大楼的天台,这显然不是去买什么早餐。我觉得内心有些东西需要发泄出来……
站在天台边上,天空开始微微放亮,望着眼前的城市,我大声地吼叫:“你知道吗?爬上天台仰望天空,这个习惯我保持了整整一年!你想知道这一年来我是怎么过的吗?每天晚上我对着天空说你会回心转意的,我可以等,等你回头找我,可你一直没有。我说那三年都可以忽略不计,因为我要给你今后生活的每一分每一秒,可你最后还是没有回头……”一股酝酿了很久的复杂情绪突然涌上心头,失落,痛苦,纠结,欣喜若狂。
“陈琳琳,今天你终于死了,在我郑泽阳的生命里永远消失!我们分手后的每一天,我都会到你家门口看看,可好多次撞见你都装作不认识一样走开了,甚至后来有一次你还拿冷水泼我,骂我神经病!咱们认识四年了,我给自己画地为牢,打着愿把牢底坐穿的旗号还乐此不疲。现在我终于明白,是时候解脱了,我祝你好运,希望你可以永远幸福开心!”我流泪了,但绝对不是为陈琳琳所流,而是彻彻底底的因为开心,因为这么多年来的不容易。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郑泽阳,你个傻瓜!”
从声音可以听出来是海琴,但我不敢回头,因为害怕被她看到我落泪的双眼。对于一个男人而言,这样的眼泪似乎落得并不是很光彩,所以我选择不回头。
不知何时,她走到了我的身后,从后面紧紧的抱住了我。“为了那样的女人这么付出,值得吗?”海琴的声音里满满的都是疼惜。
我收拾了心情,脸上的泪也快速风干。转身,我紧紧地把海琴拥入怀中,她是那么的纤瘦但却那么温暖。
“今后让我来陪你风风雨雨吧,无论是你在的城市下雨,还是我们在的城市下雨,只要我们紧紧牵着对方的手,天气就永远晴朗。”海琴说这话的声音好听极了。
我问她:“我这样是不是特没出息?有时候我都有点憎恨自己!”
“你也知道这样没出息啊!”海琴抬头给我做了个鬼脸,然后继续说:“不过这事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因为我不允许有其他人嘲笑我的男人!”说完海琴踮着脚,双手捧着我的脸,硬生生给我拉出一张笑脸说:“乖啦,咱不哭!”
我看着海琴微红的双眼和有些泛白的脸庞,然后说:“海琴,你干嘛要跟上来,你身体还没好呢?本来我只是想喜极而泣一会儿,发泄完了就到楼下给你买早点,这下可倒好,又要害我把你送回病房里去!”
我再次转身,强行把海琴背了起来,朝着楼下病房奔去。任凭她怎么劝说,都不放她下来。
一口气把她背到楼下的病床上,海琴乐悠悠地说:“哟呵,力气还挺大,这么能干今后就奖励你背一辈子吧。”
我傻眼了:“奖励?背一辈子?会不会太幸福了?”
“别废话了,我感觉好困!这几天都没怎么睡觉,我得好好休息一下。”海琴看着我说。
看了看手机,时间还早,我又继续坐下爬到病床上,准备大睡一觉。一年以来,从未有过这样的轻松和喜悦。
“这样爬着睡觉不太好吧?睡久了会手麻,你要不要上来一起睡?”海琴突然对我说。
一听到“一起睡”这几个字,我瞬间来了精神,脱了鞋就跳上床去,然后准备伸手去拉被子。
海琴惶恐的说道:“别这么过份好不好?你睡外边!这么大热天还盖被子,小心捂出痱子!”她一只手给我指了指病床上空出的地方,另一只手紧紧拽住被子。
“那你还不是盖着被子?你就不怕捂出痱子啊?”我反问到。
海琴回答:“人家是病人,病人就是上帝中的上帝,你知不知道?还有就是只要我高兴,你管我!”
“哟,还怕我占你便宜!老实说吧,我不是那种喜欢占人便宜的人,何况你也没什么便宜可占。”我开玩笑的说到。
海琴再次拉了拉被子,看得出她的害羞和谨小慎微。她说到:“懒得理你!”
忽然之间,我们的关系好像近了不止一点点,这种难得的亲密,美好得像初升的太阳,温暖而踏实。
躺在病床上,我觉着和海琴虽然隔着一层被子的距离,但心与心早的距离已经很近很近。
在给她输血的时候,看着自己心仪的女孩身体里慢慢流动着自己的血液,那种亲密无间和愉悦的感觉,真的很难用只言片语说得清楚!也是那时,我无法再逃避自己对海琴的感觉,即便是被她拒绝,我也会死缠烂打,一直到她不再拒绝为止。
在医院躺了两天,海琴死活要闹着出院,说是再这么呆下去她会疯的。我拗不过她,只得以男朋友的身份向医院住院处提出出院申请,不料被医生甩了句:“出院可以,但是出了什么问题得由你来负责!”吓得我只要听到“出院”这两个字就直打哆嗦。
“海猪!他们不给出院。说实话,在医院里住着不挺好的吗?你看想吃什么马上我就给你去买,早晚我还充当车夫,推着你在医院到处遛弯。如此休养生息,多么安逸的生活,我还想有个人这么无微不至地照顾我呢!”
海猪是我给她起的新名字,估计以后都不会叫她海琴了,我觉得海猪确实要更好听一点。
“你白痴啊,这医院是咱住得起的吗?一天五大张毛爷爷,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海琴说。住院费不都是我交的吗,她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她还有查账的习惯?
倒是这医院确实不是个省钱的地方,不提前交费还不给看病,人之将死还得考虑出院后能不能挣够这些医药费。若是不能,也只有选择坦然地面对死亡了,否则就活得丢人现眼!
昂贵的住院费把海琴吓到了,我对她说:“钱没了可以再挣,这万一要是你没了,我找谁哭去?”
她也不再提出院的事,老老实实配合医生进行康复治疗。
第二天傍晚,夕阳西下,余晖正好落在窗户上,有光束打到床上把被子晒得暖暖的,摸上去十分舒服。海琴说是去趟卫生间,但去了半天也不见回来。
几天下来,我发现海琴不但温柔善良,勇敢果断,还特别古灵精怪。“该不会是逃了吧!”自从我跟她说了医生不让出院,她就有点怪怪的。想到这里,我赶紧收拾东西追了出去。
跑到医院大门口,远远看见她跟我打招呼:“你太慢了!反应迟钝的大叔!”
我气喘吁吁地跑过去,无力地冲她挥一挥手:“这还反应迟钝?你走你的吧,海猪!”说完,我转身往回走。
海琴急忙跑过来拉我:“大爷,我错了好吗?只要你答应我不回去住院,什么都听你的!”
其实我也没真想回去,我一个健健康康的人回医院去干什么?这么做也只是吓一吓她罢了。
逃出了医院,我们沿着大街走了好远,天色一点点暗下来了。海琴一路上在前边蹦蹦跳跳,忽而转身让我走快些,忽而凑到路边商店,隔着玻璃欣赏那些有趣的东西。她跳动的身影如一束娇艳的玫瑰,在风中吐露芬芳,花香四溢;像海面上泛起的阵阵波涛,尽情地舞蹈歌唱,婉转悠扬。
遇上海一样的姑娘
生活不再是场逃亡
哪怕没有确定的方向
也要勇敢去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