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装蒜……”看到他的笑容，罗小夜竟不由自主地红了脸，顿了顿后才说，“你应该去救穆特……当然了，你肯定不喜欢做好事，但在我看来，一个人可以坏，但是也要坏得有格调，要坏得有格调，就要不欠人家人情……穆特按年龄是你的后辈，你又是多亏了他才脱险的……你至少是个……资深的恶魔，怎么可以欠后辈的情呢？你要是欠他的情不还，对你自己也是侮辱对吧？我说得有道理，对吧？”
“你说得很有道理。”恶魔竟然不以为然，“但是我不听你的。”
“为什么？”
“因为即便你说得没错，但我也可以有一千种方法把你驳得哑口无言。”
罗小夜悻悻地闭上了嘴，恶魔可是最以巧言善辩出名的种族。
但是无话可说并不代表罗小夜会停止努力，她想到了自己脖子上的“法阵之镜”，摸了摸发现它还在，便说：“那……如果你不愿救他，就放我去救他吧！”
“为什么？”恶魔眼中却掠过一丝凛冽，“是你不喜欢我对你的招待？”
“不是，我只是要救穆特而已。”罗小夜答道，就看着恶魔的目光陡然变得很凶狠，简直像把刀子，直刺到她的心底。
“好吧，也许你很生气。”罗小夜不笨，知道情况肯定不妙了，她觉得膝盖有些打软，却梗起脖子看着恶魔，“但是我是一定要去救穆特的。他是我重要的朋友……”
“如果我修理你，你也坚持要去吗？”恶魔依然微笑着。
“一定要去的……”罗小夜感到自己的舌头开始打结，口气却依旧很硬，“就算你修理我，我也要去……即使是上刀山下火海。”
“哈哈哈……”恶魔大笑起来，笑声中没有丝毫暖意，“你真是太天真了……”
“呃？”罗小夜一凛，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难道还有可怕的刑罚吗？
罗小夜正想着，忽然感到身体一空，眼前一黑，接着花园、城堡乃至于整座山都不见了，自己坐在一个黄金做的笼子里，笼子悬挂在半空中，外面则是一片漆黑。她还没有回过神来，就听见恶魔远远地在天边说：“你以为刀山火海就是痛苦了吗？我告诉你，最大的痛苦是寂寞。你就在这里安静地待个五百年吧。一个人，等熬过五百年之后，你就不会这么任性了！”
五百年？！
罗小夜许久才回过神来，她爬到笼子边缘往外看，这个笼子还真是奇异，里面并没有灯，却是亮堂堂的。外面似乎是真空的，什么都没有，黑漆漆的没有边际。
这还真是彻底的孤寂……
罗小夜倚靠在笼子边上，沮丧而又绝望地想着这五百年的孤寂，下意识地摸着鞋头上的宝石。茫然而又惊慌地看着虚空的四周，感到窒息有些想哭。
别慌，镇定，镇定……罗小夜暗暗地提醒自己，紧紧地咬着嘴唇强迫自己镇定。一滴泪水滑出眼眶，她用力地一吸鼻子，想把泪水吸回去，泪水却无可抑制地滑了下来。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一个声音，不，那不是声音，充其量只是一种震动，或者说是一种脉动，也许是她感到了什么人的情绪波动……
罗小夜下意识地摸了摸衣领的扣子，然后坐直了身子，也许恶魔没有走，就在一边窥视？
罗小夜的脑中忽然出现了一副图像——也许她就是悬挂在一个水晶球里，恶魔正捏着水晶球往里看，而她却看不见他。
这种推测可以说毫无依据，但是罗小夜就是有这种感觉。算了，管她的推测对不对，恶魔在旁边就好。
“你在吗？”罗小夜试探着朝笼子外面喊，接着又感到了一丝情绪的脉动，她觉得恶魔肯定会藏起来假装不在，便继续说，“我知道你在的……不要再躲着了，出来跟我谈谈吧！”黑暗中依旧静寂无声。
罗小夜开始怀疑自己的猜测了，但“恶魔在这里”的感觉也更加强烈。她咽了口唾沫，像要用声音穿透黑暗一样大声说：“不用躲了！我知道你在！你很孤单不是吗！”
最后一句话出口的时候，罗小夜自己都愣了，然而在很多记忆片段从眼前划过，她确定自己的推测是正确的：他在画里的时候，表情一直是那么孤寂；他从牢笼里逃出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既不是回家，也不是去见朋友，而是藏在一个别院般的异度空间里；她来到这里之后，他如此倾心地招待，都是因为他非常需要一个朋友！
正是罗小夜这句话，恶魔从黑暗里走出，像拨开帘子一样拨开黑暗，缓缓地踱到她的面前。
“孤单又怎样？”恶魔注视着她，一对眸子如宝石，如寒星，如冰面……“你们人类就算很多人聚在一起，却仍然是各有异心，不会轻易让别人碰触自己的内心，也不会轻易向别人敞开心扉。你们每个人，其实都只是伪装得很好的一座孤岛而已。”
罗小夜的心头一疼：她不得不承认，恶魔说的是事实。这让她颇有些悲观沮丧。
然而恶魔这种自我保护的行为，却证明她击中了恶魔的“要害”。
“我们都是孤岛。但是就是因为是孤岛，才需要和其他岛屿联系的桥梁……才需要朋友。”罗小夜小心翼翼地说着她真正的心头所想，“既然你觉得孤单的话，我愿意和你做朋友，我也希望你能和穆特交朋友……”
“那个天使？”恶魔“哈”的一声笑了出来，“我们的分别可谓一天一地……”
“你们其实是一样的……”罗小夜想起了穆特的面孔，心头有些触动，“都是孤岛……既然都是孤岛，为什么不能建立联系呢？”
恶魔似乎受到了触动，但不知道是不是仅仅觉得她说的话搞笑。
罗小夜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心里并不抱太多希望。
没想到恶魔思忖一会儿之后莞尔一笑：“好吧，虽然不是很喜欢跟那小傻子做朋友，但是跟在那小子身边，天天逗他也是挺有趣的。”说着竟变得眉飞色舞起来。
罗小夜又是好笑又是惊诧，也不大敢相信，正想再说几句话刺探，却见他一挥袖子。
“啊！”罗小夜感到一阵失重，回过神后竟发现自己回到了空间缝隙里，脚下全是烟雾般的海水，自己稳稳地站在海浪上。
5
“哎哟，这小子可真笨啊。”恶魔朝着一个方向大笑。
罗小夜朝他看的方向看去，赫然发现之前的那只大水蛭已经肚皮朝上，浮在水里，而穆特——天哪，小水蛭们全部抱成了一个团，把他抱在了里面！
“啊哟哟，这可不好办。”恶魔不慌不忙地踏浪上前，用手一挥，“遇到这种情况呢，要想不伤到伤者，最好的方法是冷冻治疗！”说着朝水蛭们一弹指。
“唰！”水蛭们竟齐刷刷地被冻僵了，发着死白色的寒光，已经被冻成了冰棍。
恶魔靠近水蛭看了看，又嗅了嗅：“哎哟哟，天使宝宝的血被吸了不少啊。这可不行。”说着伸手在水蛭身上抚摸了一下。
只见水蛭们迅速地皱缩，就像被什么东西压缩挤榨。很快就变得又干又薄，蝉蜕般落入水中。穆特已经被咬得遍体鳞伤，软软地往下瘫。恶魔赶紧伸手扶住穆特。
穆特稍微回复了点意识，慢慢地睁开眼睛，发现救他的人是恶魔，顿时想从恶魔的臂弯里挣脱出来。
“哈？”恶魔被逗笑了，“你倒是挺有精神的啊。”
“这，这是怎么回事？”穆特惊骇地看看恶魔，又看看罗小夜，嗓子都哑了。
“这个……”罗小夜一时想不起来该如何阐述，恶魔倒先替她说了，“因为你的小福星叫我和你做朋友啊。”
“什么？”穆特看了看罗小夜，一副下巴都要掉下来的样子，隔了半晌才愤懑地说，“我才不要和你做朋友呢！”
“这不妨碍啊，是我要‘和你做朋友’，并没有让‘你和我做朋友’啊。”恶魔哈哈大笑，没等穆特答话，就伸指在空气中一划。空气中竟像拉开拉链一样出现一扇门，“多亏了那个晕掉的大家伙，我们可以有捷径出去了呢。”
说着就如穿花蝴蝶一样从空间缝隙里穿了出去。
“哎呀，不行！”穆特赶紧追赶他，却因为受了伤而动作慢得多，显得很狼狈。罗小夜叹了一口气，也跟着穿过那缝隙，发现竟然还挺好过的。出来之后她赫然发现自己就站在离她家三个街区以外的街角，头上夕阳斜照，他们在里面折腾了这么久，外面才只过了小半天。
穆特和恶魔正保持着对峙状态，穆特一脸焦急，恶魔却一脸轻松。罗小夜刚想说些什么，穆特已经发现了她，朝她的领口一瞄。
“她的所罗门法阵已经对我没有用了哦。”恶魔看出了他的想法，“她已经进入过我的法力空间，身上的法器已经被我的法力同化过了哦……你身为天使竟然连和我单挑的勇气都没有，还打算借用一个人类女孩的法阵，未免有些丢人呢。”
穆特没有说话，但是脸色越来越青。
罗小夜抹了抹额头，虽然不知道自己做得到底对不对，她还是认为自己该立即结束这种僵局，走到两人中间：“已经是这样了，还是做朋友吧……”
说到这里，罗小夜忽然想起自己还不知道恶魔的名字，尴尬地笑了一下：“既然要交朋友，就要先互相介绍……我叫罗小夜，他叫穆特……”正在寻思如何得体地问他的姓名，恶魔却大方地一笑：“我叫摩萨多。”
“哦！”罗小夜很是高兴，穆特却是眉头紧皱。
“好的，那我们以后就是朋友，要好好相处哦！”罗小夜其实并不太擅长交朋友，也不知道在这种场合下做什么最得体，想了想后朝摩萨多伸出手去。
摩萨多微微一笑，也伸出手来，却忽然消失了。
“啊！”罗小夜猝不及防，“他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被那些水蛭抓回去了？”
“不是。”穆特恨恨地一笑，“是他自己消失的，他是在耍我们！”
“不会吧……”罗小夜怀疑地说。
“就是的！”穆特加强了语气。
“不会！”罗小夜此时却说得斩钉截铁，“他应该是要真心和我们做朋友……否则他就不会救你出来了，更不会告诉我们他的名字！”
听到“名字”后穆特的眉毛微微一颤，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没有开口。
“哈哈哈，果然是好朋友！”摩萨多忽然又冒了出来，原来他是躲在一旁偷看他们的反应的。
这家伙还真骄傲……如果刚才她一时不慎，抱怨了，他会不会就此再也不出现呢？
“罗小夜真是个对朋友推心置腹的人啊。”摩萨多夸过罗小夜，转脸看向穆特，变得皮笑肉不笑，“不过你啊，好像就任重而道远了呢……”
穆特没有说话。
“哎呀，你们……”罗小夜抹了一下额头——这两个家伙把气氛搞得还真是尴尬。怎么办呢？买点冰激凌给他们消消火吧。
这个区域罗小夜之前经常来，知道哪里有冷饮店。她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到最近的冷饮店，真怕她一离开他们就打起来。然而等她跑回来的时候，竟发现摩萨多又不见了。
“他去哪里了？”罗小夜看了看手中的冰激凌，颇有点受伤。
“他当然不能一直陪着你。”穆特有些所答非所问，接着恼怒地一笑，“你该不是和他‘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吧？”
“哪有？”罗小夜立即面红耳赤，却在偷偷地眺望四方。
他到底什么时候会再次出现呢？罗小夜心想，接着又甩甩头：比起恶魔去了哪里，穆特的伤势才是当务之急呀。
虽然穆特收回了大部分血液，但还是很虚弱，罗小夜赶紧带他回家。路程不远但穆特依然走得很吃力，走到罗小夜家门口的时候神情已是萎靡至极。而罗小夜也很无精打采——那幅《黑之少年》现在肯定只剩下了一个画着雾的空框了吧？
“小夜，你过来见见小多。”妈妈的声音猛然响起。
小多？罗小夜惊诧地抬起头来，赫然发现是摩萨多，黑T恤和黑牛仔裤，笑吟吟地站在妈妈身边。
“快来见见小多。”妈妈一脸欣喜，“他是从俄罗斯来的摩萨多，爸爸是中国人……他是来这里学习国画的，要把国画的技法融入到油画里面……从今天开始就在我们家住，你们要好好相处哦。”
“尊贵的小姐，卑微的房客向您致敬。”摩萨多微笑着对她微微鞠了一躬。
“好，好……”罗小夜又是惊诧又是开心，也觉得很好笑，一时间竟呆住了。
“还有亲爱的店员。”摩萨多坏笑着朝穆特一挤眼，“也希望我们能好好相处哦。”
穆特铁青着脸没有答话。
罗小夜知道他们俩又要较劲，赶紧讪笑着打圆场：“哎哟，天真热啊……你们吃点冰激凌就能降温了，就能冷静了……”说着便朝冰箱跑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