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水晶般的苍穹和海洋浑然一体,其中飘浮着一个小人,更像是在明亮日光笼罩下的一整块巨大蓝珀。
木红的目光飘移在琥珀内,在那个小人上方似乎还有一朵蘑茹云状的物体,色彩被琥珀的光辉湮没。远远望去,这把飞行伞仿佛是小孩在海面上放飞的风筝。海滩上有人用高倍望远镜仔细观察着空中的青春。王娟招呼落在后面的木红跟上人群。大家在天涯海角拍了许多美美的照片。
下午三时,公司一行人再次穿过琳琅满目的海滨商铺聚集区,当木红从曾经参加赌石的那家店铺的门前走过时,她听见从其左侧相邻的小商铺内传来吵嚷声。一个像破锣般沙哑的中年男子声音说:“这尊瓷器弥勒佛的佛像价值两千元,你必须赔钱。”一个清脆而悦耳的声音说:“我没有这么多钱。”前一种是压抑着兴奋的低沉,后一种则明显是底气不足的细弱。
木红向店铺内看去,光线不明亮,面积大约只有十五平方米,密密地摆放着造型各异的摆件和贝壳珍珠等首饰类商品。放置商品的货架紧贴着四面墙壁,分为上中下三层,一层叠放在另一层的上方,排列成紧凑的阶梯状。商铺内全靠从推拉式玻璃门开着的地方挤进来或是透进来的太阳光照明,天花板上悬挂着一盏白炽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没有射出亮光。一位看上去文弱的短发少年站在货架围成的空隙内,面对面站着上窄下宽的肉脸上露出凶相的商铺老板,好像冷却后干瘪的包子。
文弱少年的身高超过一米七,身形瘦削,黑色夹克款式的防晒衣包裹着还不够强壮的双肩,下半身穿着浅灰色运动铅笔裤,虽然半低着头但仍然比身体发福头顶发亮的包子脸高出一个头顶。看着文弱少年稍许单薄的身形,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从木红心中涌出,这种奇异的感觉令她的心痒痒得有些酥软,有些……喜欢。文弱少年挺直的身躯显出只有年轻人才具备的健康和力量,不知不觉中在木红心窝里惹出一线关心和好奇。她的双脚就这样迈进了店铺,打算探个究竟。
少年半低着头微微皱起眉头,心中暗自自责,一面思考着对策。他突然抬起头,一张白里透红的俏脸投入木红的眼帘,尖尖的下巴,肤白,红唇皓齿。太阳的几丝光线落在半边脸侧面上,英俊的国字脸勉强装出一个试图惹人怜惜的微笑,说:“我只有200元”。这一招没有奏效,包子脸并不打算轻易放过眼前这头“小肥羊”,他指着地上的瓷器碎片,不依不饶起来,头顶没有头发的区域似乎也显得更加光亮了。
听见争吵声围拢来的三四个看热闹的人都用同情的眼神看向少年。木红腹诽:“这位商铺老板看样子并不是大肚能容天下难容之事的弥勒佛。难道是敲诈?”她心中一动,细看商铺里摆设的物品,凡是体积稍大的摆件,如陶瓷和玻璃等材质的花瓶、瑞兽、茶具、佛像等全被摆放在底部两层的货架上,从中间狭小通道经过的人如果稍不小心就很容易触碰到这些易碎品,甚至摔落到地。虽然木红自知位卑力薄做不成一个疾恶如仇的人,但是平生最讨厌奸诈贪婪的人,何况这个男孩子看得还挺顺眼。她鼓起勇气挺起胸膛大声说:“这个瓷器值不了两千块。”
少年听见为自己打抱不平的声音感激地看向她,漆黑的大眼睛在有些昏暗的房间内闪亮,木红的脸涨红起来。
隔壁商铺的老板娘早就注意到木红,她是一位有几分温柔善良的女人,因为收了木红的翡翠原石,总觉得在木红身上拣了个便宜,心里不踏实,想要帮木红一把,便叫自己的老公贾机出面帮木红解围。
外行打听个热闹,内行考究个门道。包子脸不得不给个面子,经过协商,他一脸吃亏相地最终同意少年赔偿500元。木红从包里掏出一叠纸巾擦拭完额头冒出的汗水,气鼓鼓地把纸巾扔在地上,转身走出商铺。她没有看见,当纸巾飘落到地面时已经变成五张百元人民币,在她眼中是纸巾,在旁人看来却是纸币。是谁把纸巾换成了人民币?
当包子脸发现在水泥地板上躺着的木红扔下的五百元钞票时,脸上是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白,像是涂乱了油彩的丑行。贾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转下腰捡起钞票,塞进包子脸的手里,笑呵呵地说:“老王,这些年轻人毛手毛脚的,别计较了。”包子脸回他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脸掩饰自己的尴尬。
贾机误解了木红的行为,心里嘀咕:“这个姑娘敢情是个富二代吧,不把钱当回事。”
瞧着没有热闹看,围观的人群如鸟兽般都散了。远处一个五官端正的圆脸女孩子朝这个方向走过来,还没走近就大声招呼正对着木红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的少年:“司马青春,你在这里呀,老师和同学们都在找你呢。”听见这声称呼,木红心生疑虑,难道那位少年就是玩海上飞行器的青春,那个声音是在提醒自己吗?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笑容在司马青春的脸上舒展开来。他不知道,在多年以后,在某个偶然的静谧的日子里,他会心里暖暖得想起这一幕:明媚的下午,一个可爱的女孩子跑进金色的阳光里,海的空气里溢出甜美的嗓音,混杂着茉莉花的清香。
一位穿着白色亚麻棉印花衬衫外套,棕色格子西裤,白色休闲皮鞋的中年女性走过来,一头干练的短发,戴着眼镜,手里拿着一顶白色遮阳帽。当司马青春看向她时,眼神中多了几分敬意,他叫了她一声:“蒋老师。”
司马青春今年19岁,是广凤财经大学金融系大一的学生。他邀约了几位同学参加广凤财经大学和广凤报社共同举办的海南艺术节活动。到了海南后正巧今天有空闲时间,上午体验了一把海上飞行器的乐趣,下午便一个人四处走走、逛逛。
被他称为蒋老师的女人名叫蒋郡贞,是随队的报社记者,也是带队的教官。他对蒋郡贞是发自内心的尊敬。年轻时蒋郡贞曾经是一名酒吧驻唱歌手,后来在广凤财经大学后勤处当过管理干部,现在在广凤报社担任主要编辑。
司马青春不喜欢金融专业,只不过是按照父母的意愿报考了财经大学。他的爱好是唱歌,他暗自打算毕业后当一名网络歌手。
包子脸的心情挺好的,被司马青春撞落摔碎的弥勒佛像也就值个两百多元,小赚了一笔。他打开紧靠玻璃门的桌子的暗格抽屉,把500元现金和原本有的一叠百元钞票放在一起。他摇头晃脑,手指头沾着唾液数着钱,“呀,怎么会少了500元?”他又数了一遍,数目还是不对。他把暗格抽屉全拉开,看看两侧边,地面上,缝隙处,怎么回事?他确定今天除了自己以外不可能有人碰过这个抽屉。“可是?”他瞪着金鱼眼想来想去总想不明白。
包子脸老板今天算是干瞪眼倒赔吆喝了。
打抱完不平的木红掉队了,当她气喘吁吁赶上队伍时,曲导游正带着大家走进一家宣称价格公道品质有保证的海鲜特产超市。超市里人挺多,估计都是被导游安排来购物的外地游客。
一列列整齐的货架上陈列着品种丰富、总总林林的海南特产,包装精美的价格不低,散装的便宜一些。收银机前付款的人排成了队,忙碌的收银员脸上始终浮现着貌似天真的笑容。公司一行人的心思被热情的购物气氛同化了,明知道可能存在猫腻,还是没能捂紧钱包。各人各怀心事,挑选中意的礼物,一边盘算着价位和对方的身份地位。木红留心了价格,徐应昌送给唐心玉的海鲜居然售价600多元,再看看自己手里拿着的东西,每种价格连100元都不到,难怪唐心玉老是对自己横挑鼻子竖挑眼的。王娟和唐心玉挑选了几包海蛇干、海鱼干和沙虫干带给亲戚。从超市里出来,除了周树,每个人手里都拎着大包小包。
接下来两天的旅程很顺利,没有某些人脑海中一直忧虑的足够怪异的事件发生。天杰智能广告公司愉快的海南之行到此结束了。
曲导游是个年轻有朝气的小伙子,他已经接到准备迎接下拨游客的通知,把天杰智能广告公司的人送到机场,他的此项工作就完成了。
下了飞机,在回凤雀市的路途中,木红接了一个电话,没想到自己因此差点被唐心玉丢在了半途。
车子停在服务区内短暂休息,公司一行人用完卫生间之后回到车里,周树漫不经心只是象征性地问了一句:“人都到齐了吗?”罗大贝笑嘻嘻地凑趣,说:“没来的人举手啊。”
唐心玉知道木红没有上车。她局促的乐趣正是来自于对木红的捉弄和贬损。对此,面软的木红嗤之以鼻也好,咬牙切齿也罢,只是阿Q似的搁置在心里。
唐心玉大声回答:“人都到齐了。”周树满意地对司机说:“开车吧。”车子启动开走了,扔下一串低沉干净的呼噜呼噜声。
车子开动时,木红正在卫生间里接听李香缃打来的电话。好闺蜜对她说的话让她大吃一惊,以至于手机从手掌中滑落到地上都没有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