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夜。晚九点。白日的蒸腾的暑气到了这个时候总算消散殆尽。乔冰镜背着书包一个人在家门前的小道上喂蚊子。
每每靠近这个所谓的家,那些个不好的记忆就蜂拥而至。
“你个狗娘养的?吃我们,喝我们,指挥你这点儿小事都不肯答应!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后娘一手拿着针管,一手揪着她的头发。
乔冰镜愤愤地使劲将她的手从自己的头发上扒下来,一绺头发直接被拽了下来,针头差点扎到她,皱了一下眉头,嫌恶的躲开,漂亮的眼睛里也有了蒙蒙的雾气。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没哭。
乔冰镜挣开她,刚走了没几步,就被她的父亲揪了回来。一巴掌打下来,她躲开。这种情况是常态,她总不能老是白白挨打。一击不中,他以更狠的力道甩下来,她尽力躲,可还是被掌风扇到了,细嫩的皮肤红了一块。“你就不问问为什么吗?”,乔冰镜红着眼睛吼。
“我养你这么大就是让你和你娘顶嘴?”
“娘?她配?况且你哪只耳朵听见我和她顶嘴了?”
“你……”他又一巴掌要甩下来。
“你打呀!你对得起我去世的母亲吗?”她垂下头,委屈地道。她一直知道,提这个总能让自己少受点皮肉之苦,或多或少这会让他有点歉疚。果然,他收了手。“别跟我提你娘,再提她你就滚出去,别再回来!”
乔冰镜顺着他的话,一把拽过自己的书包,跑了出去。
她从回忆中出来,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还是不想进去。害怕吗?是有点,更多的是厌恶。在这个所谓的家,她大多数时候是隐忍的。可有两件事她不能忍,一件是那个女人咒骂她的母亲,另一件事就是那个女人让她帮她注射毒品。
昨天那个女人犯了她的两条大忌,她不想再忍。她不是不想反抗,她只是无法反抗。他们说的对,她离不开他们,不论如何,她上学还要靠他们。她连十八岁都不到,她想要找一份稳定的兼职简直难如登天。她是万般恳求学校附近的咖啡店老板他才答应让她帮忙的。可肯定给不了她多少钱,连学费都不够,但聊胜于无,况且也不是很忙。
她唯一的改变命运的期冀就是高考。只有高考,她才可能脱离这个承载着她所有灾难的地方,脱离这个从里烂到外的地方。
她蹲在小道边上,静静地想着未来,想着远方。
“冰镜,冰镜!”有喊声传来。
她一听竟然是父亲的声音,他不是从来不找她的吗?这是……
“冰镜,原来你在这儿呀!吓死爸爸了,还以为你出什么事儿了呢!”
借着四面传来的微弱的灯光,她看到他的脸肿着一片,虽然看着像是处理过了,但仍旧蛮明显的。她讶异极了,有多久他没有关心过她了?她决不相信他改邪归正了!这种状况,她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来来来,咱们回家!”他殷勤地拉着她。她虽然怀疑,却未动声色。
刚一进门,她就感觉到了明显的不同。桌子上摆着的注射器之类的东西被收拾的干干净净。窗户什么的也擦拭过了,这个不足六十平的屋子竟然也有了一丝家的样子。还没等她惊叹,她就看到了沙发上坐着的一个西装革履的陌生男人。
“贺先生,这就是小女!您看……”
乔冰镜一下子觉得五雷轰顶。他这是,他这是……
落入贺伊眼中的她简直活脱脱一受惊的小白兔,眼睛瞪得大大的,看上去软软的一副好欺负的样子。直到很久之后他才明白,她是有着小白兔外形的小老虎。
贺伊戏谑的目光彻底看得她发毛,于是率先开口:“您好,您是我父亲的客人吧!欢迎您来做客!我先回房了!”说罢,转身就走。
“乔小姐,准备一下吧!一刻钟后,我们出发!”贺伊公式化的嗓音传来。
“什么……唔”乔炎一脸谄笑地捂住乔冰镜的嘴。“贺先生,我保证,小女一定能在一刻钟后跟您走,我再陪她进去准备准备!”说完,拽着她进了里屋。
“我为什么要跟他走?”
“为父这不考虑到咱们家的困境,把你嘱托给了一个以前的好友么!”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您有什么值得嘱托的好友?”
“这个你别管,你好好跟人家走就行了!那里不比家里,你不要任性!”
“呵,呵呵,呵呵呵……何必这样假情假意,父亲?”她这一声父亲喊的阴阳怪气,门外的贺伊听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毒资不够了对吧?”她压低声音,“想要把我卖了对吧?他给你多少钱就值得你把我卖了?”她的心在哭泣,他就不能关心她一次相信她一次吗?他就不能等她高考完吗?等她拿回学校对好学生的资助吗?他就这么急着把她这么个赔钱货给摆脱掉吗?
她的后娘这个时候进来,奸笑道:“怎么能说卖呢?我们只是寄养,寄养!你只要乖乖待在他那儿就好!”
“你们这样做是犯法的!我是活生生的人,我有我的自由!”她义正言辞,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心中的那一丝苍白无力。
“好啊!有本事你别跟贺先生走?到时候你爹我被人送进了监狱,你也没学可上,你可别赖我?”他揪着她的软肋威胁。
这一句一盆冷水泼下来,她的怒气被浇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下了身不由己的无奈。
过去的几年中,她无数次的想过把他俩送进戒毒所,可没有关系,没有门道,没有钱,她根本没有办法!送他们进监狱这种想法她也有过,可终究做不到绝对的绝情。没了他们,她无处可去,无学可上。或者再退一步想至少她也还是有父母的人!况且,她一直明白妈妈生前有多爱他,临终前不仅吩咐他要照顾好自己,也嘱咐自己要照顾好爸爸!她怎么可能真的眼看他被追债的逼死。
她还是决定妥协:好,我跟他走,只是从今往后,我过得如何,再与你无关,你别再来找我,你我父女恩断义绝!她推开门,“砰”的一声甩上,对着贺伊说:“走!”
贺伊将她慷慨激昂的话语尽数收入耳中,心道:这姑娘看着长得软绵绵的,脾气可真冲!Boss也真是捡到宝了!!!
乔冰镜不懂车,只知道门前停着的这辆锃光瓦亮的车一定价值不菲。贺伊帮她拉开车门,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然后才绕到驾驶座上。她坐在豪车上,看着沿途属于这座城市的灯红酒绿,腐败迷离,心中一片荒芜。
车开了大约一个小时,贺伊将她带到了一个漂亮的别墅小区。欧式简约的设计很合她的胃口。车停在了最里面一幢最繁华的别墅面前。
“到了,乔小姐。”他语调暧昧地说了一句:“Haveagoodnight!”
乔冰镜漠然的看了他一眼,不甚在意地说:“hey先生,你不随我进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