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少吉见杜刚动手,忙道:“兄台切莫动怒,在下方才追人心切,实乃无心之失,不如这次事了,由在下作东,请兄台一杯水酒,权作赔罪,如兄台不信,在下便将酒资先行垫上,可好?”边说边从钱袋摸出一锭银子来,心道:“此人功力不弱,如强行纠缠,不知耗费多少时间,不如舍点钱财,打发了事,否则此人必是那杨僮一伙,切看他如何应付。”
杜刚见曹少吉手上那锭银子,足有十两之多,莫说喝一杯酒,便是去县上最好的酒楼大吃大喝三日都绰绰有余,心想一位捕头出手怎如此阔绰,面上却恶声恶色道:“你当爷爷没见过银子么,今日老子先射你一箭,然后再请你喝一杯酒,如何?”
曹少吉见杜刚豪不相让,暗忖道:“此人故意纠缠,必是杨僮一伙无疑,方才见他抢弓夺箭的身手,只怕身手不弱,趁杨僮还未逃远,不如几下解决了他,再抓杨僮不迟。”念罢对手下使个眼色道:“兄台执意为难,那可怪不得在下得罪了。”了字刚一出口,便提刀纵身而出,一式‘金龙出洞’直撩杜刚手腕。
杜刚本就是拖延时间而来,早知必有一场打杀,见曹少吉说动便动,却也不慌,右手劲气一收,看也不看,一箭便向曹少吉射去,也不指望能射中他,左手持弓横扫,右手一招‘韦陀开山’一掌击出。曹少吉侧身让过来箭,变撩为劈,一刀便向铁弓砍下,左手运足十层功力,一指迎向杜刚掌心,只听‘呲’的一声,只觉得指头发麻,便似一指点在铁盾上一般,看那杜刚却若无其事,心道:“这是什么功夫,怎么如此霸道?”
他那知道‘苍松劲’至刚至烈,遇强则强,杜刚浸淫‘苍松决’几十年,一身功力早已炉火纯青,岂是寻常指力能够破解。只是他左手铁弓被曹少吉斩为两段,这一回合却也未讨的好去。索性一把将铁弓掷在地上,欺身又上,他无剑在手,以一套江湖寻常掌法对敌,只是这掌法以‘苍松劲’为基,使将出来,却是如风如雷,磅礴大气,那曹少吉不敢轻敌,仗着钢刀在手,左撩右砍,飘忽凌厉,一时半会,杜刚倒也奈何他不得。只是他志在拖延,却也不甚着急。
两人你来我往,持斗半响,却是平分秋色,不相上下,曹少吉久战不下,心中着急,只怕再纠缠下去,那杨僮逃的更远,寻的杜刚一个空档,手中用力,‘唰唰’几刀将杜刚逼退三步,一声唿哨,便一个‘鹞子翻云’跳出圈外,杜刚正想追击,只听得一阵弓满弦紧声,那一众官兵弓搭箭矢围个半圆,箭尖寒气深深,直指杜刚,将他困在中心。
那曹少吉站在众人身后道:“兄台身手不凡,不知高姓大名?为何有酒不喝,却偏偏要趟这池浑水?”他见杜刚一手掌法大开大阖,却都是江湖寻常招式,看不出是何门何派,知其必是故意隐藏身份,更加断定他是那杨僮一伙,说不定便是故意拖延,那杨僮必在前面。
“老子一来便说了,姓倪名爷爷,就叫你爷爷,你他娘的忒也罗嗦,还打不打了?”杜刚叫道。他心知已被看破目的,只是口中却毫不示弱。曹少吉见他矢口不说,也不追问,对手下众人道:“此人乃逃犯一伙,大伙齐力拿下了,如敢反抗,格杀勿论。”众人答应一声,抽刀在手,只是见曹少吉都抵不过他,也不敢贸然上前,只在周围游走不定。曹少吉见众人围住了他,便想抽身向前继续追去。
杜刚怎容他分身,见他一动,又是一掌击出相拦,众官兵见他动手,也不让分毫,顿时一阵‘嗖嗖’声响,无数箭矢向杜刚射来。杜刚无奈,如不回身相护,只怕会被射成刺猬一般,忙撤掌回身,大袖一卷,便扫脱身前数支利箭。只是那一众官兵训练有素,前排射完,后排又至,一时箭矢络绎不绝,杜刚虽然不惧,却无暇分身他故。眼见曹少吉一跃而起,向前追出,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杜刚知道师兄功力未复,只怕还未走远,便要被追上,自己又被困住,那官兵也不知还有多少箭支,一直射个不停,不由心头火起,仰天长啸一声,一招‘排山倒海’双掌齐出,众人只觉一道凛冽罡风迎面袭来,顿时站立不住,一个个东倒西歪,手中火把十灭七八。
眼见一击奏效,忙不迭又是两掌,灭去剩下火把。此时正是破晓之前天空最暗之时,众人失了火光,又被掌风带的晕头转向,顿时慌乱不堪,一团漆黑之下,连身前敌我都分不清楚,那还能分清东南西北知道杜刚方位。杜刚行走江湖,摸黑打滚自不在少数,得此空隙,运起目力,辩明去路,也向夜色中追击而去。待众官兵重新亮起火石,点亮火把,眼前那还有杜刚影子。
晨光初露的前夕,必是漆黑如墨的夜空,正如绚丽斑斓的彩虹之前,必要经历一场骤雨的洗礼一样,这过度的瞬间,便是过程。樊瑾背着被杜刚撞晕的杨僮,和樊义一路跌跌撞撞的走过那段夜晚中最暗的光景,终于迎来了晨曦中那一丝温暖的光辉。不过这却不是什么好兆头,因为他们发现在那段晦暗的路程中,他们跑错了方向。
当初杜刚和门中弟子约定在镇外北郊会合,那晓得黑夜中走的甚急,加上曹少吉追的紧,不觉间已走的偏东。现在天色拂晓,才发现已是在东北方向,距离会合之地,少说也有六七里地。如若放在平时,这六七里路自然转瞬即至,只是如今内息全无,加上疲奔了半夜,又饿又累,这六七里地走下来,少说也得半个时辰。
樊义见状,轻叹一声对樊瑾道:“现在折返已是不及,也不知你师叔怎样,不过以他身手,走脱应该不是问题,你也累了,我们先到前面休息一下罢。”眼见前方一块丈宽的大石,便将杨僮接过放下,靠在大石一侧。樊瑾虽然健壮,背着杨僮奔了半宿,也累得一身大汗,气喘吁吁。
樊瑾扶好杨僮正要坐下,突听得有人说话,以为有人追来,赶紧伏下身子,蹲在石后,只听的一女声道:“师姐,师傅传讯叫你回宫,你屡次不肯,现在又惹上官府,要是师傅怪罪下来,可怎生是好?”那师姐道:“不是我不肯回去,只是现在还有件事没有办完,还不能回去,芸妹你放心,要是师傅非要责怪,也不会怪你,一切都由师姐承担便是。”
“还有什么事情要办啊?你现在仇也报了,该做的也都做完,哎,我不管了,师傅交代下来,要叫你回宫,你不回去,我是万万不敢回去的。”那师姐笑道:“你不回去,便跟我一起呗,最迟也不过三五日罢了,我总要去东林哥坟上烧一柱香,把这狗贼的人头祭上才行,这辈子除了父母师傅,便是东林哥对我最好,此事若不办完,我心里是万万不能心安的。”
那师妹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还请师姐看淡些罢:”那师姐哼了一声道:“我倒是看的极淡,我何欢这辈子,恐怕也就只剩这点良心了,待我安顿好了,便同你回宫去,我们跟随师傅好好学艺吧,听说师傅最近又收了两名弟子,看来我这个师姐是该做好表率了。”
樊瑾心道:“原来是百花宫的‘妙风仙子’,怪不得昨晚她提一个圆溜溜的包袱,却是一颗人头,也不知是何人倒霉了,这女人虽长的不错,却是真没良心,那日好心帮忙,却被她下毒暗算,她自己倒是跑了,却害我和爹爹蹲了几日大牢,不如上前讨个说法,最好解了我和爹身上的毒。”只是他自己还不敢做主,便向樊义投去询问的眼神,樊义知他心思,也点头赞同,于是两人站起身来,向说话声处走去。
前方不远处乃是一处断崖,崖旁一颗百年老松斜斜伸出斑驳错节的枝干,枝叶繁茂,便似一把青色大伞立于崖边,一青一黑两个人影站立树下,那一身黑衣的女子正是昨晚的何欢,只见她左手提一个黑色包袱,右手拿着一张玄黑丝巾,想必是昨晚蒙面用的了。
旁边那师妹却是一张稚嫩脸庞,绾一个桃心分俏髻,耳旁流发如丝般随风轻舞,眉锁青黛,俏眼含霜,且比何欢还清秀几分。那女子没想此时还有人来,惊了一下,望向樊义父子。只见何欢不疾不徐,似乎早有预料,对樊瑾轻笑道:“樊大侠,没想才过几日,我们又见面了。”说完又对樊瑾道:“小家伙,那日姐姐迫不得已,让你受累了,都是姐姐的错,好在没有酿下大错,今日见你还能活蹦乱跳,姐姐也放心了。”
樊瑾脸薄,本来憋一肚子火正要发泄,却见何欢浅笑盈盈,向他道歉,这火又瞬间憋了回去。心想这样子要是被杜二叔看到,又要骂他没出息了。樊义却不吃这一套,对何欢道:“何仙子到是好算盘,你把人杀了,这罪名却是我们来背,如果你昨晚不把官兵向这边引来,我们又何须逃的如此狼狈。”
何欢道:“本来不想这样,谁叫那小子坏我好事,对了,那人是谁,你为何要救,你如不救他,也不至于逃得这般狼狈。”樊义道:“救不救他是我的事,人间‘忠义’二字,想必仙子理解得并不如‘报仇’这二字透彻,所以这小子是谁,就不劳仙子费心了,现在要劳仙子费心的却另有其事。”
何欢见他气息不稳,已知其故,便从怀中讨出一个瓷瓶,抛给樊义道:“我这人虽不施恩于人,但也不会以怨报德,忘恩负义。我叫师妹等候至此,便是特来相谢,那日承蒙二位援手,让我逃脱那狗贼恶掌,不及言谢,今日便在此谢过樊大侠了。”边说边从那师妹背后取下一个包袱,丢给樊瑾道:“小家伙,这个东西是你的罢?现在物归原主,要不是那日,你助我脱困,我也懒的替你保管,不过我何欢不是见财忘义之人,里面东西原封不动,这就归还于你罢,你大可察验,现在总算两清了,我等还有要事去办,今日就此告辞,咱们今后有期再会。”说完拱手一礼,便拉着师妹转身而去。
樊瑾接过包袱打开一看,里面一壶清水还有几个干饼,另外还有一个用衣服包裹着的小包袱,正是之前遗失之物,连忙打开,一见之下,不由喜出望外,高兴得几乎就要大声欢呼。原来这包袱里不是别样,正是那一株玄参和那张蛇皮。想必那何欢并未仔细查看这包东西,不然这珠玄参哪里还能见到,樊义见樊瑾喜不自禁,忙道:“瑾儿少安毋躁,先解毒要紧。”
说着打开瓷瓶,见两颗暗红色丹药,知是解药,和樊瑾一人一颗,各自服下。那药疗效甚速,一袋烟功夫,两人便出一身大汗,再运内息,已然恢复了一二层功力。樊义想起杨僮,便转回大石旁,见杨僮还在昏迷,便在他后背‘天宗’‘神台’二穴处各点一指。然后推拿一番,那杨僮便悠悠醒转过来,樊瑾拿来清水干粮,三人各自吃了一些。那樊瑾道:“那何仙子,怎么找到我的包裹的,还有就是她怎么知道我们会走错方向来这里,她昨晚不是专门把官兵引来的么,现在又这般好心了?这是为何?”
他在冥思苦想,却怎能想到,那日何欢被曹少吉打伤后,并未走远,而是藏于暗中调息,见樊义父子被抓,便跟踪尾随而来,拾得樊瑾包袱,却没细加察看。那曹少吉中毒至深,内息全无,自然不怕他发现,后来得知杜刚想来救人,便可借机刺杀廖漠和曹少吉,没想被杨僮一声惨叫呼破,她也不是故意将官兵引来,只是等她发现杜刚几人之时,才知他们早走错了方向。
她见杜刚几人走不快,干脆也不道破,这样便可借杜刚几人拖住曹少吉,自己全身而退,没想杜刚果然没有让人失望,自己去拦官兵,让樊义先走,何欢便正好交还樊义失物。只是这一路行来,两拨人错中有巧,那是樊瑾能想清楚的。
樊义见樊瑾眉头深锁,便笑道:“想不通便不去想,说不定哪何欢和你师叔间另有约定,今后见你师叔,不就一清二楚了吗?等我们功力再恢复一些,便改道向北,先去和大家会合。”说罢,看了一眼杨僮。却不知他可有去处?
那杨僮何等机灵,一见樊义神色,便知是想问问自己去处,却又不好明说。他一身是伤,昏迷时无甚感觉,现在一醒来,便觉全身疼痛难当,只是他着实硬气,强忍痛楚,故着轻松对樊义道:“多谢大叔昨夜救我出来,你们只管去罢,天大地大,难道还容不下我一个书僮么?”
樊义道:“昨夜你在昏迷,不能自主,想你今日再受那酷刑逼供,只怕是挺不过去,便擅做主张将你救了出来,我见你小小年纪却懂得知恩图报,情深义重,也甚是喜欢,只是这次逃了出来,官府必然会到处搜捕于你,这天大地大,到时只怕还真容不下你。实话相告,我铁剑门屹立江湖,虽不是什么豪府名门,却也不惧江湖各路豪杰,你若愿意,我便收你为我铁剑门弟子,日后自然保你周全,不知你意下如何?”樊瑾也道:“杨兄弟,你我牢中相识一场,也算投缘,如若能入我门中,今后便是师兄弟了,我樊瑾必不会容人欺辱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