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彦云三人一路无言前行，渐渐远离了那个让人难忘的地方。
许虎搀扶着目光呆滞、双眼无神的张豹，在后面远远跟随他的步伐，仿佛那段距离就是三人之间的鸿沟。
不知多久，三人来到了一条岔道，连通着南北，一边通着许虎的地盘，一边则是张豹的驻地。郁彦云站在岔道中央，耐心等待被远远吊在身后的许、张二人。
确实，有些话该和他们说说了。
“知道我为什么要不顾一切疯狂的吸收势力吗？”
这是郁彦云的第一句话，许虎不明白，而张豹现在的样子也就不奢求什么了，所以没有人回答。
郁彦云一笑，也没强制他们作出回答，随后他又说了第二句话。
“你们待在死牢很多年了吧？”
许虎点头，张豹依旧木然。
“想出去吗？”
这句话甫一说完，许虎一愣，随后老脸涨得通红，神色激动不已，眼底似是有着一种火焰在熊熊燃烧。而张豹也不再是呆滞模样，认真的盯了郁彦云好久，眼神里逐渐有了一点神采。
“我也想，而且正在做！”
郁彦云很开心二人有这样的异样，但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到了一声冷哼。
“呵呵，异想天开，死牢自设立以来，就没有人逃出去过，一个都没有……”
寻着声音望去，他有些诧异，因为说话的不是许虎，而是张豹。
对于这盆冷水，郁彦云没有愤怒，而是耐心的解释道：“我打听过，死牢自设立以来，发生过十三次暴动，但没有一次成功过。其中第十次最惨，当时监狱有两万多人，最后活下来的只有三百人。而这三百人被惩罚去开辟死牢外围密林，由于瘴气也都相继死去。那一次整个死牢都空了，这些人都是后来补上的……”
死牢的暴动史就是一部血泪史，郁彦云徐徐诉说，语调平静而哀伤，似乎是在为那些逝去的人们而叹息。
悲伤的气息并没有持续太久，郁彦云话锋一转，强硬道：“但是，这些都不是我们放弃的理由！我承认这是一条很难的路，路途中会有很多人死去，但也会有人活着。这不就是希望吗？”
许虎和张豹沉默不言，眉头紧锁，他的话给了他们一些启迪，此时他们正在思考。
“不反抗还能活着，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许虎有些喏喏，但他还是道出了心里真实的想法。
说出如此懦弱的一句话，许虎心里觉得少年肯定会严厉呵斥自己，出于害怕，他本能的立马道歉。“大人，对不起！”
“你说的是实话，没有必要说对不起。”郁彦云没有太过在意，继续道。“诚然，好死不如赖活着。我们每个人都会恐惧死亡，这并没有什么对错。其实，我认为恐惧死亡的本质就是在敬畏生命。生命只有一次，又有哪个不珍惜？”
“可笑，一个刽子手也好说自己敬畏生命！”张豹此时愤怒的看着郁彦云，因为他想到了自己的惨状，想到了两个手下的横死，而那个始作俑者还在这夸夸其谈，说自己敬畏生命，他焉能不愤怒。
“说实话，死牢不是人待的地方，在这里的人最终都会没有意义的死去，它只是延续了我们生命的长度。但是，那些无意义的生命有什么意思？
你看看，这里有多少人为了苟延残喘甘愿成为一具没有灵魂的无用躯壳！我敬畏我自己的生命，所以我总归是要反抗的。可是我力量太弱，所以我要同盟，于是你们就成了我的目标。我没有实力，肯定说服不了你们，为此我只能阴狠一些，下作一些。所以怎么说我，我都无所谓，我就是要活着，按照自己的想法活着。”
郁彦云神情暗淡，自嘲一笑。
“很自私，是不是？可是我觉得刚刚好。我想活着，这个目的很正当。只要目的正当了，那么不择手段又有何妨呢？
人都有欲望，而欲望反作用于人。我的欲望就是出去，其实你们也是这样想的，只是你们的恐惧压抑了你们的想法，所以才有些不同意，说白了就是不敢!”
“如果死，那我就站着死。我不想成为躯壳，我的灵魂不甘堕落。我希望你们也是，我需要你们，毕竟我一个人的力量太弱了，我需要帮助……”
郁彦云此时终于转过身凝视他们，目光清澈而又认真。“今天这么和你们说，不为别的，只为了我们能达成一致目标，也是给你们提个醒。我不希望我计划实施的时候，有人扯我的后腿，而且我只说这一次，以后我的话你们听着就好……”
“现在你们会不解，以后你们会明白的。苦难是暂时的，是上苍对我们的考验，只要度过了，那就是生命的升华，都是为了生存……”
一切为了生存！
多么质朴的言语，许虎和张豹二人却从中嚼出了他的不甘。他们二人也是狠人，既然没有回头路，何不好好干一番事业。能活着最好，不能活着那就死吧，站着死！
“生存，是我们对生命最起码得尊重！郁彦云，我张豹跟你干了。可是，我那两个手下的仇还是会报的!”
张豹脸上的呆滞已经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狠厉。
“大人，我许虎又岂会落于人后！”
“哈哈，”绕是郁彦云的阴狠心性听了两人的话后，也是喜笑颜开，他是从他们的话语中感受到他们的真心。不是归顺，而是为了同一个目标而奋斗。生存的欲望催动着他们前行。“废话说了这么多，也就不说了，我们尽力吧。”
他们三人彼此注视，‘生存’的火焰在他们的眼中熊熊燃烧，宛如最炽热的岩浆，仿佛想要吞噬整片死牢的黑暗。
……
黑暗中不知岁月，死牢还是一如既往的死寂、充满绝望，一切都好像没有什么不同。但又确实有了些不同，自上次郁彦云三人会面之后，死牢的势力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果说几个人的死无法搅动死牢的一汪死水，那么虎、豹突然宣布的合并就成功在这死水中投下了一颗巨石。
人们纷纷猜测，那位促动虎、豹合并的人究竟是谁，为什么要一直隐于黑暗之中？虎、豹的老人或许知道，但是他们一直三缄其口，仿佛对这个答案讳莫如深。
狼——这个脱胎于虎、豹的新势力，一出生就成了死牢的第二势力，隐隐与“龙”相抗衡。
一山不容二虎！
霎时间，波涛涌起，明流、暗流激荡着死牢的每个地方。
“龙”——那个传闻中死牢里最强大的男人，那个曾经的军中实权校尉，真的会被突然起来的一个新势力给打败？
所有死牢里的人都觉得答案是否定的，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抱着看好戏的态度，毕竟这里好多年都没有乐子了。
所有人都想看好戏，可是郁彦云并没有让他们如愿。当他完全整合了虎、豹之后，并没有如人们所想的那样去挑衅那条地头龙。少年每天让许虎他们给自己特训，尽力的让自己一点一点地强大起来。
张豹和许虎担心的同时也带着一点儿庆幸，因为有些人的强大不是因为势力、不是因为人多带给他们的，而偏偏梁如水就是这样的人。他一个人可以强大到让死牢里的所有人感到绝望。
许虎说的话最有代表性，因为他是唯一一个和梁如水交过手的人，他说：“我从未觉得一个人可以如此强大，站在台上你就知道你必输，但看到他以后我就知道了。”
这句话一度引起郁彦云的注意，他曾笑问许虎。“我和梁如水孰强孰弱？”
“梁如水强在个人实力，而您强在阴谋诡计。”许虎一如既往的耿直。
“如果我和梁如水对战输赢如何？”郁彦云追问。
“毫无悬念，正面对战您没有一丝赢的可能。”许虎虽然怕不高兴，但他还是如实说出自己的想法。
郁彦云并没有因为许虎的话而迁怒于他，只是在那深思。他不明白那梁如水到底如何强大，为何整个死牢谈‘龙’色变。
就在少年深思之时，许虎又说了一句话。
“大人，如果你和他论生死，他死你生！”
“哦？”郁彦云确实有点惊诧，脱口问道。“为什么？”
“您比他狠！因为他比你强时，他不一定会杀你，哪怕你不听他的话。但是，如果你比他强，而他又不服从你的意志，你会毫不犹豫的杀掉他。他强得让人钦佩，您狠的让人敬畏！”
这不是夸人的话，但是他听后却是笑靥如花。他极目看向远方，那目光所不能及的地方，发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