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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一到村口,就见有一群人在嚷嚷,猛子还以为吵架呢。一听,原来是老鼠成了精,把地里的黄豆全偷光了。村里人种黄豆,原为生个豆芽儿吃。听说黄豆营养高,吃不起肉时,吃些黄豆,也能补身子,却叫那老鼠偷了去。奶奶的。

“只剩下豆荚儿了。开始,还没发现,一摸,哟,籽儿不见了。细瞧,哟,都没好儿。我一说,别人才注意到。这老鼠,也知道营养哩,专偷黄豆。”这是大头女人会兰子的声音。

“谁说的?包谷也偷。你瞧去,杆上的包谷囫囵的不多。”凤香说。

“嘿,不怕人了。那天,我去地里,哎呀,一个大老鼠正望我,比猫还大,嘴一鼓一鼓的,怕是个鼠王呢。我吼了几声,它理也不理,黑溜溜的眼睛直望我,好像在笑。”会兰子说。

“人家是看上你了,叫你给它当老婆呢。”毛旦嬉皮笑脸地说,见猛子过来,他又叫,“哎呀,猛子,你才来,你妈的鼻子也拧偏了,好容易省个钱,抓个鸡娃,一天几个,一天几个,叫老鼠偷吃了。要说,这该孟八爷赔,他当初要是不打狐子,老鼠想起群,也没那个门道。”

猛子道:“风刮倒了赖天爷哩。不过,狐子吃老鼠凶,倒不假。哎,你们吃肉不?那黄豆,咋说也是个黄豆,营养再高,能高过羊肉?瞧。”他指指骆驼上的驮子,人们才发现,上面驮的,是羊。

“咋,闹瘟疫了?”凤香问。

“捨瘍疫?”猛子大声说,“叫狼咬的。狼咬的没啥,又没病,营养一点也不少。”毛旦说:“听说,狼咬了的羊肉不香,狼把啥精气都咂尽了。”猛子道:“狗屁。我们吃过,香个贼死。”

“谁的,这羊?”毛旦问。

黑羔子懒洋洋答:“我的。”毛旦惊叫:“哎呀,你爹可褪你的皮哩,叫你放羊,又没叫你去喂狼。”说着,他怪声怪气唱了起来:

日落西山羊上圈黑羔子绵羊叫狼吃上。

人们都笑。会兰子问黑羔子:“你这肉,咋个卖法?”黑羔子无精打采地说:“没想过呢。”猛子接口道:“便宜,别人的羊肉一斤五块,这,一斤四块。”毛旦哟一声,说:“你羞先人去吧。这羊肉,白给我,还嫌腥呢。”猛子道:“你想买,也不给你卖。你嘛,出门前,拿个猪尿泡擦擦嘴,就说吃过肉了,谁也不能剖开你肚子。”毛旦跳了起来:“猛子,你公鸡掐球,看人太皮薄。老子偏要吃,黑羔子,要粮食不?三斤换一斤。”猛子叫:“八斤。就这,都成四块钱的肉了,再少,白扔了似的。”几人嚷道:“八斤太贵。你这肉,咋能和人家活宰的比?”“就是。狼涎水都流上了,想想,都发呕哩。”“六斤成不成?六斤了,我买几斤。肚里早没油水了,饭吃饱了,仍觉饿。”黑羔子长长舒口气:“就七斤吧,少了,爹要得噎食病了。”猛子嚷道:“成了,七斤。就这,才是三块几的肉,便宜死了。”

毛旦叫道:“取,取,取下一只。谁和我分?几家子吃一只,太多了,要变味。”凤香和几个女人报了斤数,黑羔子解开驮子,取下一只羊,给了毛旦,叫他去称个数儿,几人分去。

到了黑羔子家门口,猛子怕黑羔子爹骂,没敢进庄门,就在门口卸了驮子,也要了一只羊,牵了“驼王”回家,才到门口,就听到妈的骂声,他以为爹妈又在吵架。进了门,却见妈拧了脑袋,朝墙角的一个洞发威。猛子想到毛旦说的话,明白妈在声讨老鼠呢。果然,洞口有一堆鸡毛。

见猛子来,妈才停止了一串串刻毒的咒骂,解释道:“八只了。你馋了,捞一只就成了,捞了一只,又一只。老娘牙缝里省了钱,才买几个鸡娃,是叫你塞牙缝的?”

老顺接口道:“几个毛虫,算啥?人家把我的皮袄也弄烂了。那皮袄,孟八爷瞅的日子长了,我舍不得给。冬上出门,暖和死了……可还不是叫人家弄去垫了窝。”

猛子放下羊,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弄烂了,再缝一个,不就几张羊皮嘛。”

嫂子莹儿正在屋里逗弄娃娃,接口道:“连盼盼的脚指头也咬哩,皮袄算啥?”

“好些没?”一提盼盼,妈就一脸慌张了。莹儿说:“长开了。那黑的,没了。”

“乖乖,”妈说,“吓坏了,几十年了,谁听说过老鼠这样厉害?这哪是老鼠,明明是吃人精嘛。”

老顺道:“人说是打了狐子才这样。狗屁。这是天年。就说这老鼠起群,是狐子少了。那毛毛虫又是啥原因?狐子又不吃毛毛虫,可虫子,照样铺天盖地。明明是天年嘛,天要杀人了。”猛子道:“哈天年?那虫子多,是人打麻雀的原因。现在,哪见个麻雀影儿?听说,麻雀也叫国家保了,再不保,也绝种了。啥孽,还不是人造的?天造孽,尤可说;人造孽,不可活。”这两句,孟八爷说过,他就现蒸热卖了。老顺不再说啥,却望猛子,那吃惊的眼神,仿佛在说:“哟,你也会放几个文屁了?”

妈说:“我也不管人呀天的。可总得想个法儿,不再叫老鼠偷鸡娃?”莹儿接口道:“听妈的话,盼盼的脚指头没鸡娃重要。”妈笑了,“对,还有盼盼。怪不惊惊的,咬娃儿的脚指头。开始,谁也没在意,就包了。谁知,第二天肿了,变黑了……吓坏了,又是打针,又是吃药,总算好了。”老顺道:“咋又成大夫的功劳了?那脚指头,若不是酒泡,谁知成啥样儿呢?现在,我是不信针呀药呀的。现在,除了妈妈外,啥都是假的。”妈问:“爹也假了?”老顺说:“当然,那当儿子的,谁知道是不是老子下的种?”莖儿红了脸,抿嘴一笑。

猛子笑道:“怪不得。我老觉得,我不是爹养的。谁家的老子哪样骂人?”妈嗔道:“越说越不上串儿了,没大没小的。”

老顺发现那话题竟扯到自己头上了,心虚地望一眼老伴,不敢再说。

妈对猛子说:“不管咋说,你得把这几个老鼠收拾掉。你爹,谝大话如溜四海,钻坑洞措不出来,连个老鼠也收拾不了。把兔鹰拴到鸡篓旁,叫看鸡娃。

谁知,那兔鹰,一见鸡娃,就是个饿虎扑食。又弄了个夹脑,却夹了个屁烧灰。”老顺道:“人家不上夹脑,我有啥办法?”妈道:“你除了夹脑夹脑,再没别的法儿?那夹脑,夹几次,就不灵了,人家又不像你,愣头一个,老中人的圈套。”老顺明白她指的是自己年轻时干过的几桩糊涂事,就心虚地不再吱声。

猛子说:“弄个铁猫儿试试,北柱家有。”那铁猫儿,是用铁丝盘成的笼子,留一门,内放诱馆,老鼠进去,一吃诱饵,便带动机关,关了笼口。妈说:“试了,捉了两个小老鼠,可人家再也不进了。人家奸着哩,哪像你爹,吃了一回亏,又吃一回,连吃了三回,还不长见识。”老顺火了:“你有个完没完?”妈说:“你也知道羞哩?当初,你做哈来着?瞧,你还有理了?”老顺气呼呼一用袖子,走了。

莹儿在屋里笑出声来。

猛子说:“行了行了,几十年了,就这话题,狗拉羊肠子。”他拧了眉,想捉老鼠的法儿。他跟孟八爷学过几手,那招法本是对付狼的,但改个头换个面,想来也能对付老鼠。妈说:“你好好想,我去做饭。那老贼,正事上没一点溜子,连个老鼠也对付不了。”

“行了行了,你又来了。”猛子皱眉道。

终于,猛子想了几个法儿。吃过晚饭,就付诸实践了。

第一个法儿:在洞口,斜立个石头,顶个木棍儿,拴上细绳,放上诱饵。老鼠一吃诱饵,棍儿脱出,石头倒下,压死老鼠。小时候,猛子用类似法儿压过麻雀。

对这法儿,老顺很不以为然。他说:“人家,连夹脑都不踩,铁猫儿都不进,能到悬乎乎的石头下吃东西?羞先人去吧。”妈却说:“也不一定。夹脑啥的,人家经过了。这石压,可没见过。”又说:“你少说风凉话,你有本事,捉几只看看。”老顺说:“按我的法儿,早捉住了。”妈笑道:“你猜,他说的是捨法儿?他叫挖洞。等挖出老鼠,房墙也挖倒了。”老顺说:“也不一定。我叫你挖老鼠洞,谁又叫你挖墙呢?”妈道:“洞在墙底下,不挖墙,咋挖洞?”老顺说:“我是出主意的。能不能干,得看你的本事。”妈道:“这话,跟月婆娘放了个米汤屁一样,没一点味道。”

另一法儿,是在老鼠洞口,放个小口瓶子,内装老鼠爱吃的葫芦籽儿和油饼。按猛子的解释,这瓶细,老鼠只能进去,却出不来。这法儿,童话书上有过:一个狐狸,贪吃坛中食物,进去,吃饱后,却再也出不来了。对这法儿,老顺耸耸鼻头,冷笑道:“聪明,聪明,不说人家进不进,就算进去了,人家能进去,就能出来。”猛子说:“不一定。一吃东西,腰就粗了。再者,瓶子细,它也掉不过头。”老顺说:“人家不会请个小老鼠把好吃的弄出来吃?”猛子说:“见到好吃的,大的能叫小的先进?”妈道:“就是。一有好吃的,哪次不是你先吃?”老顺笑道:“好办法呀!我看你的爹爹,真是太聪明了。”语气尖刻之极,使猛子也怀疑自己是不是真愚蠢透顶了。

对第三个办法,老顺倒没说啥。那法儿,是将鸡篓子放高处,下放水盆,盆沿与地面间担一块板,用纸盖了盆,上放诱饵,老鼠去咬鸡娃,或吃诱饵,都会上纸,“扑嗵”一声,不进盆才怪呢。

这法儿,是猛子把捉狼用的陷阱变通了。

拾掇停当,煮了羊肉,一家人才上炕睡觉。莹儿仍在隔壁屋里哄娃儿,柔气十足的声音,鸡毛似在心上搔,猛子又想豁子女人了。

老顺割些羊肉,放水中揉捏一阵,挤去血水,喂过兔鹰,问:“那黑羔子,死了多少羊?”猛子说:“四十九只。”老顺说:“那老贼,头想成蒜槌儿大,想在沙窝里挖个金疙瘩。这下,气傻了。”妈说:“你望啥笑声?穷日子过怕了,谁不想挖个金疙瘩?可命里没有,你挣死也白挣。要说,那黑羔子也可怜,想念大学,可老子不供,往沙窝里撵他。”老顺冷笑道:“念了书,又能做个啥?灵官,念了十几年,念出个啥名堂?心念高了,不愿捋牛尾巴了,可又没本事。不如当初不念,还能实心在地里苦。”妈说:“你苦了一辈子,又有个啥名堂?”

猛子道:“就是。祖宗当了几辈子驴,也没见当来个啥成色。”猛子以为爹要发作。谁知,爹只是叹口气,显是也认同了他的话。老顺道:“我还想把羊群引大了,再到沙窝里去放呢。看来,也靠不住了。这土地,靠不住了。这沙窝,要再靠不住,日子真没法过了。……就看灵官了,能不能混个人样儿回来。”妈说:“会的。那娃儿,自小要强,混不上人样儿,他不会进门。”老顺说:“屁话。混成了,来,光个宗,耀个祖。混不成,也来。土里刨食,不也养活了几百代祖宗?回来,娶个妻,养个儿,再供他念书。人家愚公都能移山呢,不信子子孙孙供下去,供不出个读书种子?”

妈说:“就是。盼盼那娃儿,可伶俐着呢。那天,我举几样东西,他啥都不抓,只抓水笔。”老顺却说:“抓水笔有啥用?那玩意儿,准吃?准穿?”老伴嗔道:“瞧你,才说了话,又反了,那你说抓啥好?”老顺笑道:“水笔呀。可只抓一种不成,另一手,还得抓个锨把。”老伴笑道:“越说越离谱了,那鸡蛋大的娃儿,能抓动锨把?”老顺却道:“真的,抓了那两样,才可靠。一个混肚子,一个奔前程。你和我,只能算半边人。”

妈笑道:“没我半边人,能养下囫囵人?我去架个火。”说完,她爬起身,去了厨房。

羊肉味游丝样窜来,窜进老顺鼻孔。

“把血沫子舀掉。”老顺吼。

妈睡下不久,忽听扑通一声,她估计是老鼠掉水盆里了,提个马灯,出去一看,果见一巨鼠在盆里扑腾。她毛骨悚然,大叫:“快来呀,大老鼠。”叫了几声,才叫断父子俩的呼噜。

老顺们穿了衣服,到院里水盆前,见那老鼠,竟在水中游泳,它边吹气,边巡游,想爬上盆壁。猛子道:“妈,取火钳来,打死它。”妈说:“打死?太便宜它了。八只鸡娃,肯定是它捞的,一般老鼠没那么大力气。那娃儿的脚趾,也肯定是它咬的。”老顺笑道:“哈错都成它的了?我瞧,它的命,比我好不到哪里。我顶了一辈子缸,这下,轮到它了。”那顶缸,是别人干了坏事,却叫自己承担的意思。妈知道他在说自己老埋怨他,就笑道:“莫非,偷鸡娃的不是它,是你?”却见那鼠大动,弹出水面,尾巴猛思,水濺起,吓三人一跳。

猛子道:“烧它,倒上汽油,点着,看它害人不。”妈说:“这法儿好,解恨。”老顺啐道:“好个屁。人家背了火,进屋,钻草垛,你这点儿燎毛家当,禁得住火烧?”猛子吐吐舌头。妈说:“可也不能便宜了它。不说别的,光我这几天为鸡娃搭的眼泪,也该着它受点罪。”

老鼠觉出了不妙,在水中乱窜一气,盆中水旋涡般转,水面因之髙了。幸好,只有半盆水,若再满些,它也许会趁了水势跃出去。

老顺说:“我有个办法,逮了它,屁股眼里塞些黄豆,放了它。”“不成不成。”妈摇头。老顺道:“听我说完,那黄豆,会发胀,胀呀胀呀,就把肛门堵了,它疼得发疯。”猛子接口道:“疼极了,就会咬别的老鼠。孟八爷说过这法儿。”说着,他伸出手,瞄了鼠,揪住它头皮,一提起,尖叫就胀满院子。老鼠尾巴猛甩,弄出满天水珠。

“哎呀,比狸猫儿还重。”猛子叫。

“快,快,瘆怪怪的。”妈打个寒噤,哆嗦了身子叫,却不知要叫猛子“快”哈?是“快”用死呢?还是“快”放了?

老顺抓来半把黄豆,叫猛子桎梏了鼠身,捻了黄豆,塞进老鼠肛门。那鼠大叫,疯狂挣扎。

“别的小老鼠,塞一粒就成了,它拉也拉不下来。这老鼠,肛门松垮垮的,多塞几颗,还得缝住,不然,一泡稀屎,陰都拉了。”老顺边塞黄豆,边说。

“瘆怪怪的。”妈打个哆嗦,“弄死算了。你那法儿,一听,就叫人身上起鸡皮疙瘩。”猛子也说:“就是。给它个利索死算了。”老顺说:“叫它帮我灭鼠呢。你们懂个啥?”边说,边进屋去寻计线。妈使个眼色,叫猛子弄死算了。猛子瞅瞅屋里,却不敢。妈伸出手,又不敢往老鼠身上碰。

“来,”老顺出了门,“一两针就成,叫它别拉出黄豆就成。”说着,他揪住老鼠肛门,缝了几针。老鼠被弄疼了,扭动着身子厉叫。

“行了,行了。”妈打个哆嗦。

猛子放了老鼠。那鼠不相信似的,四下里望望,才逃回洞里。

猛子道:“那儿,还有一个。”过去,搬开石头,见一个半大老鼠已死,黏黏的肠子被石头压出体外。

“恶心。”妈打个哆嗉,用陌生的目光望着老顺,“几十年了,还没想到,你的心这么恶。”

“放屁。”老顺怒了,“你忽儿怨我没本事灭鼠,忽儿嫌我恶。老子不管了。你的那些贼妈妈叫老鼠咬光,也别再怪老子。”

妈不再出声,那寒噤,却一个接一个地打。

那个瓶里却不见老鼠,葫芦籽儿和油饼好好儿放着。

早晨,吃羊肉。因煮了一夜,口感极好,老顺吃得满头大汗,满嘴流油,一脸惬意。妈却因夜里的寒噤,胃口大缩,只喝了点肉汤。

吃结实,猛子就去黑羔子家,来时说好的,要帮他去卖羊肉。黑羔子家院里很静,也不见他一脸阴沉的爹。喊了几声,黑羔子才出来。他一脸木然,走路时竟有些瘸,行动也很是迟缓。“病了?”猛子问。黑羔子摇摇头,牵出胳驼,驮了几只羊,说:“走吧。”

村里人都知道黑羔子家的事了,有人远远地望。猛子想,肯定有望笑声的,因黑羔子家底殷实,他爹又心气极高,言语间不让人,得罪了不少人。有人巴不得他水拉火烧呢,好容易盼来大快人心事,肯定有笑得合不拢口的。黑羔子也明白这一点,他不想在村里丢人现眼,就拉了胳轮,到外村去卖。

忽听一人喊:“黑羔子,过来!过来!”扭头,是村组长大头。

牵驼过去,大头指指羊,说:“这几只,我全要了,你得给我帮个忙。”黑羔子说:“你要这么多干啥?天还热着,几天就臭了。”大头笑道:“我哪有那么大的嘴,乡上来人呢。杀也成,买你的也成,反正得几只。叫狼咬的,别的没哈,就是血沫多,水滚了,叫女人多舀几次就成。”猛子问:“叫我们帮你的啥忙?”大头笑道;“没啥大事,只一点点小事。我那黄豆,好些叫老鼠搬洞里了,女人挖了一个洞,有几升呢。地里还有几个鼠洞,我顾不上挖,女人又唠叨个不停,你们去顶当一下,塞住那婆娘的嘴……这羊肉,可说好了,一斤肉六斤麦子。别人是零买的,我是整拿的,要便宜些。再说,羊毛出在羊身上,要多了,还不是往你们身上摊。”黑羔子嗯一声,牵驼过去,把羊卸在大头家。猛子对大头说:“说好,只帮半天。那羊肉,再搁不得了。”大头说:“就那几个老鼠洞,啥时挖完,就完工。”

两人拿了锨,到地里,见许多人都在挖鼠洞。那鼠洞,触目皆是,硕大的洞旁,是一堆堆浮土。时不时地,就响起惊乍乍的声音,一群人忽儿过去,忽-儿过来,撵老鼠。

秋霜已掠,万物都蔫了。玉米叶黄了,山药秧萎了,树叶被秋风卷了,一片萧瑟。大头女人会兰子正在自家地里吭哧着挖鼠洞。

“后门堵了没?”猛子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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