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石头!”,沈三水对着一个胖胖的五六岁小男孩儿招呼了一声,然后挤出人群,那被唤作石头的小男孩屁颠屁颠儿的就跟着他跑了出去。
两人寻了一处墙角,见四周没什么人,沈三水把方才的布袋子拿了出来,将里面的纸团放在地上一一打开。跟着他的这个小胖子名叫孟石,清水街上的小孩儿们都喜欢叫他石头,他吸溜着鼻涕,问到:“三水,你弄这些石灰沙子做啥?”
“做水泥!”,沈三水随口回了一句,对于自己身边这个新找的小伙伴,他并没有打算隐瞒自己的水泥计划。当然了,对于一拥有着二十六岁成熟心智的两岁半小孩儿,自然不会幼稚到真的打算把自己接下来的童年时光都献给这位小胖哥。
“水泥是啥?”
沈三水略感无奈,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本想解释详细点,又怕这个连着两次都没通过验灵石考核的小石墩脑瓜子转不开,理解不了,最后只是随便应付了几句。
他把石灰和细纱调整好了比例,用纸包好,再次装进了布袋里,对小石头说到:“少用点水把它们拌匀实了,放在火上烤干,然后砸碎,用你家的小石磨磨成粉,用纸包好,千万别沾到水,都记住了吗?”
石头瞪着一双小眼睛,扳着手指算了算,然后将刚才沈三水说的流程和要点一一复述了一遍,最后两人在确定没有什么问题之后就分开了。
屋顶上的青瓦开始“嗒嗒!”作响,夏天的雨势来的很是迅猛,豆大的雨珠子砸得人脸生疼。沈三水也顾不得找地方躲雨,趁雨还没有彻底下大,沿着清水街就往沈府的方向跑去。
还好两个丫鬟来得及时,没等他跑出多远就拿着雨伞给他遮上了。那小丫头也是细心得紧,生怕这位小少爷踩湿了鞋子被夫人责怪,一把就将他抱起来,另一个丫鬟极有默契的接过伞,三个人就这般挤在一把小花伞里扭着回了沈府。
三人刚进沈府大门,一道黑色人影就抢着冲了进去,两个丫鬟狠狠的瞪了那人一眼,刚欲啐骂,便认出了这人身份,立马将刚到嘴边的脏话吞了下去。“这么大的雨,陈先生也不打个伞!”,一个丫鬟说到。
“昨儿个听管家说陈先生带人往州府里送灾粮去了,怎么今儿个就急匆匆的回来了!”,另一个丫鬟跟着说到,刚说完这句话,怀里的小少爷就折腾了起来,扭着身子要往地上下。
陈不二去送灾粮这件事儿,沈三水早就知道,按理说三万斤粮食压着车,再快的马也要三天才能赶到陈州府,可今天这才第三天,陈不二就慌慌张张的跑了回来。这么大的雨,一向最能沉得住气的陈先生竟然连个伞都没打就直接冲了进去,沈三水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从丫鬟怀里挣开之后,他也不管屋檐下的雨帘子,蒙着头就冲了过去,直接顺着长廊往书房的方向追去。
府里的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看到陈不二带着湿透的衣帽跑得飞快,也顾不得跟打招呼,都忙不迭的躲到一边让路。陈不二刚跑过去,沈三水就跟着冲了过来,丫鬟家丁们赶紧再次让路,依旧是顾不得打招呼,心里却都在嘀咕着:“这陈先生跟小少爷玩儿的是哪一出?”
一般情况下,衙门里若是没什么事,快到晚饭的这个时间点,沈耿都会呆在沈府的书房里。陈不二是知道这一点的,所以他直接就冲着书房来了,在门口焦急的扣了三下门,同时叫到:“大人,出事了,出事了!”,还不等里的回话,就直接推门冲了进去。
陈不二反手将门一关,沈三水自然就被成功的挡在了门外,好在这书房的木门留的缝隙大,而且隔音效果着实不怎么样,他也没推门进屋,直接就趴在门框上顺着门缝朝里看。
“陈先生,别急,慢慢说!”,沈耿顺势递了一杯凉水过去。
“大人,咱们的三万斤灾粮被劫了!”
“什么!被劫了!”,沈耿脸色一滞,明显受了不小的惊吓,“被谁劫的?”
陈不二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得,接着猛灌了两口水,把事情的大致经过讲了一遍。
沈三水在门外听得是一清二楚,心道这灾粮可是官粮,更是救命的粮食,现在金国一片昌平,山贼强盗之类较前几年少了许多,究竟是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动官家的粮食。
“什么!还死了七名衙役!”,沈耿的脸色已是惨白一片,门外的沈三水也是大吃一惊。
就在此时,外面的长廊里响起一道急促的脚步声,他扭头一看,只见来的人是典使赵猛,想必陈不二在来沈府之前,已经派人去衙门通知他了。
赵猛走到门口,并没有直接敲门或者报告,而是低头看了看三水小少爷,问到:“知县大人和陈先生都在里面吗?”
沈三水并未说话,只是狠狠的点了点头。赵猛在得到答案后不再多说,一把将书房的木门推得敞开了去,然后大步跨了进去,他身后的沈府小少爷也趁势跟着钻了进去。
沈耿虽然岁数大了,但是眼不花,耳不聋,一个活生生的小孩儿跟在赵猛屁股后他自然一眼就看到了。沈三水进屋后没敢发出一点稍大的声音,看也不看父亲一眼,直接找了一个小角落里安静的蹲了下去,懂事得有点过了火。
看沈耿此时的表情难看至极,正欲发话赶他出去,却被赵猛给拦住了话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此时陈不二已经从刚才的慌张中缓了过来,便把灾粮遭劫的经过又讲述了一遍。沈三水静静的蹲在墙角,看着书房里的情景,就像是在一部电视剧的拍摄现场一般,而且这些演员的演技都是影帝级的。
“他娘的,哪路来的劫匪,连官粮都敢动,连衙役都敢杀!”,赵猛已是怒气冲天,毕竟与三万斤粮食比起来,被杀的那七名衙役才是最重要的,那些人可都是与他天天打照面的兄弟。
“查!一定要查!”,知县大人也很激动,对于一个小县城来说,突然发生的这件事情已经能够算作天大的了。
“查,一定要查!”,沈三水也在心里强调了一遍,这案子虽然与他没有什么太大的直接关系,但是身为知县大人的儿子,他总是不想双手插裤腰,置身事外。
案子发生了,那自然是要查的,但无论如何也轮不到沈三水插手。这没什么好解释的了,无论沈耿如何疼爱自己这个宝贝儿子,无论这个沈家小少爷是如何的懂事,他都不可能会被同意参与这件事。
“大人,案子必须要查,但是咱们不能乱了阵脚!”,陈不二很知趣的倒了一杯凉水小心的递到了赵猛手里。沈耿看了看这位一向充当自己智囊的主簿大人,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粮食是往陈州府运的,案子是在平原县发生的,死的是我们清河衙门里的人,这案子不管最后查出来的结果如何,上面必定是要降罪的。”
“你的意思是?”,沈耿有些不满他的拐弯抹角。
“护粮不力,那是咱们的问题,弄不好大人您还要丢了乌纱帽,所以不能让上边的人只盯着咱们看、只围着咱们查!”
这陈不二磨磨唧唧的不知想说些什么,屋内的知县大人和赵猛早已耐不住性子,一个劲儿的用眼神催他。沈三水倒是不急,他可是机灵的很,见陈不二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立马就猜出来他接下来要出的主意是什么,心里有些不屑的嘀咕到:“不就是想拉几个替罪羊给自己分担些罪名吗!”
“如今金国正是太平盛世,咱们的运粮队伍竟然在平原县遭了劫,还死了人,这‘治安不力’的罪名,他们平原县是吃定了!咱们现在要尽力把事情往他们身上推,到时候上面降罪,大人您最多也就被扣个一年的粮饷,这乌纱帽还是能保住的!”
“奸!真奸!”沈三水越发的瞧不起这位自称“不二”的主簿大人,不过他细细一想,陈不二这主意也是极妙,至少他也是一心为了自己的父亲好。无论如何,沈耿对自己有养育之恩,他是绝对不希望自己的这位老父亲出什么事。
“这事儿不管你们打算怎么办,我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死了七名兄弟,我总得给他们家人一个交代!”,在上司面前,赵猛这般表现虽然有些不太合适,但是这番话却在情理之中,让屋内的两人不好多说什么。
“陈先生,你立即拟一封书信,找个腿溜儿嘴溜儿的人送到陈州府去,同时从衙门里支出些银子,好生安抚那七位兄弟的家属。”,沈耿看了看赵猛,吩咐道:“你先少带几个人去一趟平原县,尽量让柳知县配合咱们调查,千万别再出什么岔子了!”
就这样,陈主簿和赵典使领了命,各自回到衙门去准备了,书房里只剩下这对相差六十岁的父子大眼瞪着小眼,沈三水从墙角走了出来,似是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