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还真是快啊!”,院长的房间里,施峰坐在椅子上,早已变了模样的沈三水正在给他捏着肩膀。
“您还打算再干几年?”,他的声音早已脱去了稚嫩,长出的喉结意味着他已经从一个小孩儿变成了一个少年。
“大半辈子都在这座学院里度过的,有感情了。”
沈三水脸色平静,心想院长大人已经九十多岁,身体依然结实,而自己的那位老爹,刚过七十就干不动了,这就是修灵者与普通人的区别。
“您上次说的事情,我已经考虑好了,推荐的机会还是留给别人吧。”
施峰睁开微眯的眼睛,脸上并没有意外的表情,笑道:“其实结果都是一样的,以你现在的境界,就算是参加考核,依然可以轻松的通过。”
“破格推荐的名额我不要,学院的考核我也不会参加!”
“什么!”
施峰的双眼立马睁得奇大,这次再也淡定不了,“难道你不想去州学院学习吗?”
“不想!”,沈三水的语气并没有因为院长的剧烈反应而发生变化。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老夫实在是猜不透!”
“猜不透就不要猜了,您老就继续当您的慈祥院长,我有我自己的打算。”
“真的不能说出来吗?”
沈三水从他背后走到前面,将泡好的新茶倒至七分,端给施峰,随后摇了摇头。
“你想离开清河县?”,施峰猜不透他,但很了解他。
“这个县城太小了,我早晚都要走出去看看的,你年轻的时候难道没有过这样的想法吗?”
“有过,也亲身出去过,但转了一大圈之后还是觉得咱们清河县好,最后就回来了。”,施峰似是被勾起了年轻时的记忆,嘴角挂起一抹微笑,眼神落下一抹伤感,表情很是古怪。
“不出去走走,又怎么能对比出来清河县的好。”
施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他的话,轻轻的抿了一口茶,问到:“当年跟你一起的那个女人到底是谁?”
这次该轮到沈三水,内心深处的记忆也被勾了出来,那个他唯一产生过依赖感的女人,已经离开了五年,五年间,她从未再露过面,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他只能再次摇头:“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距离毕业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渐渐的从一成不变的生活规律中走了出来,常常会陪施峰和范进这两位老人谈谈话,给他们捶捶背、捏捏肩,他不知道以后自己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
从院长那里出来后,沈三水直接回了藏书阁,地下书库里没有了发霉的气味,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淡的幽香。这几年来,藏书阁被他打理得越来越好,从整理到制度,渐渐趋于完善,甚至还引进了一些非常前卫的思想,得到了学生和老师们的不少好评。
“你跟他说了?”,头发灰白的范进翻阅着书卷,并未回头,只是听着脚步声便知道是他回来了。
“嗯。”
“那老家伙被气得不轻吧?”,范进的语气里大有一种幸灾乐祸的意思。
“还好,院长的脾气可比你好。”
范进一听这话,吹鼻子瞪眼的骂道:“嘿!你这臭小子,白教你这么多年,不知道说点儿好听的。”
“院长挺好的一个人,怎么就交了你这么一个朋友,天天在背后落井下石。”,沈三水至今都不知道这两位老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之间曾经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好人!那老家伙最虚伪,表面好人,内里小人,说话不算话,还背后挖墙脚!”,不知为何,只要一提起院长,范进那些讥讽挖苦的话就似是说不完一般。
这么多年,沈三水早就习惯了他这个样子,所以也并不在意,两人都对自己有恩,站在哪边儿都不对,最好的办法就是中立,不发表任何偏激的看法。
“我马上就要走了,你跟院长之间到底有过什么事儿,说给我听听吧。”
范进将鼻子一哼,冷冷说到:“你怎么不去问他?”
沈三水只好白了他一眼,也不追问,准备去做自己的事情。
“你真的想听?”,这范进的脾气还真是古怪得很,人家想听的时候你不讲,人家刚要离开,你又忍不住要讲。
沈三水不想错过这么好的机会,立即转身回来,往旁边一坐,像是准备听故事一般,催促道:“快讲,快讲。”
范进酝酿了一会儿,从心底将那些陈年往事给慢慢挖了出来,缓缓讲到:“我跟施峰那老家伙是在陈州认识的……”。
一个讲得十分投入,一个听得十分认真,范进口中的那段回忆里,并没有激烈打斗的凶险画面,有的只是施峰如何如何骗他,如何如何对不起他,说到最后竟然又大骂了起来,若不是沈三水及时制止,估计就要跑去跟院长打起来了。
“原来是因为女人啊!”,沈三水终于听明白了,也弄清楚了,“最后那位漂亮姑娘是不是嫁给院长了?”
“哼!嫁给他,哪有那么好的事情,最后如花也把他给甩了,嫁给了另外一个男人。”
“合着你们两个人是为了别人家的媳妇争了大半辈子!”
范进老脸一红,叫到:“我跟如花可是情投意合的,若不是施峰那老家伙中间瞎掺和,我们俩早就百年好合了!”
沈三水不觉好笑,心道:“看你俩现在的样子,估计当年的院长大人要比你风流潇洒得多,到底谁跟那位漂亮的如花姑娘情投意合,可不是你现在嘴上说了算的。”
“你若是不去陈州,你俩就不会认识了。”
“那他为什么要去陈州,他要是不去陈州的话,我俩才不会认识呢!”
沈三水顿时无语:“额,这好像没区别吧!反正就是,你当时去陈州做什么?”
“要不是当年犯了错,被贬了官,最后被逐出了神都,我才不会出现在陈州!”,范进一愣,脸色突变,骂道:“臭小子,我说你怎么突然对我的事情这么感兴趣,原来是想要套我的话!
“咦!你不是一直说自己没有去过神都吗,那犯错、贬官、被逐又是怎么一回事!”,沈三水开始装起了模糊。
“臭小子,赶紧忙你的去,再多嘴看老夫不收拾你!”
沈三水嬉笑的脸色突然一滞,很真认的说到:“这么多年来你从来都没有跟我讲过神都的事情,现在我马上就要离开了,以后也打算去神都看看,你就跟我讲讲吧,反正刚刚都已经说出那么多了。”
“你小子又拿这句话来博取我的同情心!你离不离开,去不去神都,关我屁事儿!”
“那你到底讲不讲?”,沈三水准备再次放弃,谁曾想今天范进像是吃错了药,竟又开口说到:“你想知道什么?”
沈三水立马来了兴趣,刚刚站起的身子再次坐了下来,“先讲讲你的事吧,你当时在神都做的什么官?”
“督察院监察御史!”,范进回答得很干脆,大有一股子打算豁出去了的劲头,而且在回答的时候不经意间将头抬了抬。
“什么!督察院!”,沈三水脸上大惊,似是对他的回答不能置信。
监察御史虽然只是个正七品的小官,但重在它背后的督察院。督察院属于皇帝的私立机构,专司监察百官之职责,专办疑难杂案,所有刑部办不了、查不出的案子,都会由督察院接手。
神秘、强大、恐怖,所以世人都称督察院为“皇帝的鹰犬,恶人的地狱!”,上至群臣百官,下至黎民百姓,没有不知道督察院这三个字的。
但是沈三水万万没有想到范进竟然曾是督察院内的官员,难怪丁香愁曾在信里说:“想要知道神都的更多事情,去问范进吧,或许他知道的比我还要详细一些。”,他曾身为督察院官员,自然知道的东西不少。
沈三水本想问问他当年究竟犯了什么错,才会被免官逐出神都,可那毕竟都是一些伤心往事,心知还是不提会比较好。
“讲讲神都三院吧!”,相对来说,这个问题会好一些。
范进沉思良久,似是想要从记忆里搜寻出那些有用的信息,毕竟时隔太久,他也有些记不太清了,而至于那些人尽皆知的东西,他自然不会再提出来,既然要说,就说一些有深度的,有含金量的。
一老一少秉烛夜谈,似是把这六年来一直隐瞒的话全都说了出来,话题主要围绕着神都,那个既神秘又令人向往的地方。不过范进口中的神都,已经是几十年前的神都了,他离开那个地方的时候,离现在已经很久很久。
不管是曾经的神都,还是现在的神都,在太平盛世下,总归不会发生太大的变化,沈三水相信有些东西绝对是一成不变的,比如永不停歇的政治斗争,比如复杂得令人恐怖的关系网,比如它的繁华,还有它的尊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