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花城湖已经整整六年。
从第一天起，我就知道，终有一天我会写写它。
六年里，想写它的念头一直没断，而且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这个念头越来越重，有时简直令我寝食不安。可是，每当我坐下来想写点什么的时候，我却一个字也写不出。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是我对花城湖太熟悉了？还是对它还不够熟悉？是我的念头太重了以至于无法动笔？还是我内心深处其实并不愿将我的花城湖告诉任何人？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但是，写它的念头却似春天时节的湖水一样，满满一湖，厚厚的冰凌涌动着，碰撞着，荡漾着，我知道，在某一天的阳光下，一定会冰消水涨，一泻千里。
今天，戊子年 （2008）十一月二十六日，农历，我写下上面这段文字的时候，正是冬天。
早起才知道，夜里下了一场小雪。
湖岸边的草原、山峰披了一层薄薄的轻纱，花城湖静静的、蓝蓝的、透透的，如镶嵌在大地上的一块硕大的宝石，湖面不时漂浮起轻雾，透着这枚宝石的温润。
我立在湖边，望着不远处游弋的两只麻黄色野鸭，一声清脆的车铃响起了，我转过身，看见有人骑着单车正朝这边驶来。是五个中学生模样的年轻人，三个男孩，两个女孩，脸都红扑扑的。他们停下来，欢呼，拍照，说笑着。
“怎么不见天鹅呀？”是一女孩软软的声音。
天鹅？噢，是的，花城湖的冬天，除了水面上飘浮的缕缕热气、晶莹的冰、金黄的芦苹、尺许厚的冰层下面流水拂动着的水草，最值得一看的就是天鹅了！
可今年的天鹅还没有来！
天鹅每年都来的，有七八十只。十一月下旬从遥远的北方飞来，到第二年三月回去。我不知道它们从什么地方来，我只知道，它们是前来花城湖越冬的一群天鹅。这里地处北方，冬季寒冷，本不是候鸟越冬的地方，可这些天鹅们为什么不继续飞向温暖的南方呢？它们中途停了下来，选择花城湖作为越冬的栖息地，是什么吸引了它们？
它们究竟看上了花城湖的什么？
是湖水。当然首先是湖水。花城湖属天然湖泊，是由众多的泉流汇聚而成的。泉水性温，最寒冷的时节，湖泊也不会完全封冻，那些泉水流入湖泊的地方，水流较急的地方，或湖水较浅的地方，都不会结冰。有些地方晚上结了薄冰，第二天太阳一照便会溶化。阳光下，有缕缕热气冉冉飘浮。
天鹅从更寒冷的北方飞来，远远的，它们干渴的喉咙肯定感觉到了花城湖特有的甜融温暖的气息，当它们美丽的身姿倒影在清澈的湖水中时，它们明白，这里就是它们理想的越冬之地。
天鹅对水的要求很高，浅而小的水天鹅是不可能降落的，污而浊的水天鹅更是不屑一顾。花城湖大大地明亮亮地镶嵌在大漠，湖水清澈见底，水质纯净，天鹅们自然要选择这里。
当然还有幽静。花城湖地处大漠腹地，冬季尤其人迹罕至，环境清幽静谧。祁连山连绵的雪岭，耸入云霄的冰峰，构成湖的天然屏障。和煦的阳光下，在湖水、天光、云影、沙色构成的背景里，孤高、圣洁的天鹅们，或卧或立，或游或走，或翔或奔，嬉戏打闹，你追我赶，相互喙琢，交颈摩挲，鼓翼欢歌，蔚为壮观。如果湖上结冰，天上飞雪漫舞，苍茫的背景中，只只亭立的白的天鹅，纷纷扬扬的白的雪花，白的湖冰，构成了一幅别有韵味的画卷。
然而，今年，天鹅还没有来！
对天鹅，最早在心里留下印记的是安徒生的童话《丑小鸭》。
一枚不知来历的、被遗放在牛蒡丛中的蛋，野鸭把它当做鸭蛋孵了出来。
“你真是丑得厉害！”
“只要你不跟我们族里任何人结婚……”
“呸！瞧那只小鸭的一副样儿哦们看不惯他！”
只鸭子飞过去，在它的头上啄了一下。
鸡的排挤、猫的嘲笑、猎人的枪声、冻天的严寒……
随时随地都受到歧视和凌辱，四面八方的压力纷至沓来。世俗的偏见和习惯势力在它心灵上造成了压抑和忧郁，却未能摧毁它对美的追求和对飞的向往。终于，一天傍晚，当美丽的太阳正在落下去的时候，有一群漂亮的大鸟从灌木林里飞了出来，兴奋的丑小鸭飞到水里，向这些美丽的天鹅游去。这只可怜的小鸭在清亮的水上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只天鹅！
命运其实没有定数，关键在于自我。那些人生中的挫折和痛苦，那些庸人的讪笑和奚落，不管有多么厉害，只要不放弃对美好境界的追求，只要想飞，“丑小鸭”就会变成天鹅。
芭蕾舞剧《天鹅湖》使我对天鹅有了更多的认识。我是从一篇介绍该剧的文章中知道这部名剧的。当时我正在家乡读中学。我的家乡没有天鹅，也看不到那优美无与伦比的芭蕾表演。直到几年后，我才在电视上看到了芭蕾舞剧《天鹅湖》。
凄恻动人的旋律，由双簧管在竖琴伴奏下吹出，舞台上是一片苍茫的夜色，一群天鹅浮游在湖上，领头的一只戴着花冠。
王子登场，天鹅公主向王子叙述她的身世，并向他吐露了爱情。
王子扔掉弓，向奥杰塔表白爱情。
小提琴和长笛先后奏出脉脉含情的旋律。
天鹅之舞：奥杰塔和王子的双人舞。
竖琴奏出引子。
竖琴伴奏下的小提琴独奏；
木管乐器的快速交替；
在弦乐器拨弦伴奏下小提琴独奏展开主题的旋律；
大提琴和小提琴互相呼应，并同时结合成为二重奏。
欢快、活跃的圆舞曲。
奥杰塔在她伙伴们的伴舞下，优美的舞着。
头部节奏感极强的转动。
轻快、灵活的足尖。
迎风展翅。
轻盈如飞的跳跃。
令人目眩的旋转。
当曙光初现时，一群天鹅静静地飞过湖上……
我却一直无缘见到真正的天鹅！
因此，我在大学里读书时特别注意关于天鹅的描写，看过不少天鹅的图片：
这是大天鹅，遍体雪白，头部棕黄色，黑喙，黑足，颈部修长而弯曲。
这是小天鹅，体型比大天鹅略小，上嘴基部两侧有漂亮的黄斑。
这是疣鼻天鹅，嘴呈赤红色，前额上生有黑色的疣突。
它们或在湖滨引吭高歌，或在蓝天列队飞翔，或嬉戏水面，或立或卧，色彩艳丽，体态幽雅，令人喜爱。
然而，我却一直无缘见到真正的天鹅！
直到参加工作，直到来花城湖，我才真正见到了天鹅！
天鹅，可爱的天鹅！看它们那洁白的羽毛、黑亮的嘴巴、弯曲的长颈，看它们在水中优雅地游弋，看它们在冰滩上、沙洲上梳理羽毛，听它们扬起柔软的长长的脖颈引吭高歌，看它们一只只飘然飞起，嘎嘎叫着，在空中盘旋，又落下来，多少次，我为它们的优雅、悠闲、宁静、祥和而心生感动！
天鹅们在天空常常排成“一”字或“人”字队行，边飞边鸣。这种队形省力，后边的借助前面同伴翅膀煽动的气流飞得很轻松。我发现，天鹅飞行队里每只天鹅的位置其实并不固定，飞一段距离后，带头的天鹅会稍稍降低高度与速度而让排在第二的天鹅飞到前面，自己则等全部天鹅从头顶飞过后跟在队伍的最后，如此轮流，不断变化。
去年，竟然有只黑的天鹅也来到了花城湖！
黑天鹅本没有迁徙的习性。我不知道，这只黑天鹅为什么会到这遥远的北方，会随一群白天鹅在花城湖过冬。
这只黑天鹅全身羽毛为深黑色且卷曲，只有嘴呈深红色，尖端有美丽的白斑，头颈也比白天鹅长，几乎有全身总长的一半，翅上长有如风帆一般卷曲的婚羽，体型极为美丽。黑天鹅经常出现在恬静的角落，显得高贵却又孤单。
看着黑天鹅，脑海里老是浮现出一首诗：
我的翅膀像黑夜一样黝黑
依稀星光下我用我黑色的翅膀扑打黑夜
我的爱人
我的爱人
我的爱人
又一颗星星划过远处的天幕陨落了
你怎么还不来
我要你在花城湖苍苍的芦苇丛里
和我并排而坐沐浴阳光的温暖
看那大漠
旋风直上青天
今年，天鹅还没有来！成群的白天鹅没有来！那只黑天鹅也没有来！是今年冬季的气温较高？
是路途遇到了什么阻隔、不测？
花城湖的天鹅们，你们究竟何时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