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程走了。他没有吃上这样一道菜:睡莲的茎被厨师做成了可口的小炒,加上肉丝,青椒,鹌鹑蛋。我们将鹌鹑蛋夹出,放在空盘子里,用筷子拨来拨去。“滚蛋吧!”小周幽幽地说。其实,他已经独身快两年了,他是我们中最老成最值得信赖的哥们儿。
小余老师是个乐天派,常常去看池里的游鱼,他最年轻,就像那刚刚出水的睡莲,一脸的天真幼稚。我们管他叫“莲角”,他那鬼尖的眼睛真的像莲角。恋爱对他似乎还不太有吸引力,但是他写得出一首又一首像模像样的爱情诗。
我们从培训学校搬走时,荷池迎来了一场痛快淋漓的春雨。水从池边漫出来,几成喷泉了。老钱说,睡莲也要跟我们走。他刚说完,脚底下一滑,打了一个大大的趔趄。
那时池子外边的棕树正在开花,那也是我第一次看见棕树开花,我原以为棕树是不开花的。
行走的春雨
劝过很多次都没用了,他窝在一堆农具身边,跟他的父亲做着最后的斗争。他决定不去上学,不去上学那又去干什么呢?扛起锄头下地,牵起老牛下田,或者到窑厂出苦力,搬那永远也搬不完的石头?
他挑了一把镰刀,果然下地。那地头是别人家的一片果园,二月桃杏三月梨,花开得让人的心浮得起来。他怕看得久了,脸也会因桃花红得难看,就割他地边去年落下来的枯草茎。
天阴着,像他的心情。
他不能再发展一片果园了,两片果园子靠在一起,那就叫抵膀子。何况邻家的果园已经成了规模,在远近都小有名气,若步他的后尘,只能捡些脚板泥。
眼看雨就要来了。春雨里干活的人多着,起耙,犁开冻土,怄红花草,下种子。哪一样活儿都摊在那,比各科作业还多,但他觉得在这大地上劳作,比在作业簿上的小小方格里踅来踅去要有意思得多。尽管老师说如果加把劲,多开点夜车,考个一般大专还是有希望的,他都觉得没有这春天的田野更充满着希望。
头顶上真真切切地滚过一阵轻微的春雷,细细的雨丝就在眼前洒开来。
春雨跑着,有自己的事情。这是同学小媛说的。
小媛也不打算再复习了,她巳经参加过两年的高考,最后一次要是家里同意,她完全可以上一所专科学校。三年后出来又能去干什么呢?父亲担心地问。那么再复习一年,即使能考取一个本科,出来又能干什么呢?她明白地告诉父亲。
想到小媛的格言,他有些佩服她,佩服她的眼力,更佩服她的洞明。
把如此美好的时光像押宝一样押在复习上,押在碰运气上,他实在不愿那样了,宁可出去打工,宁可跟在老牛后面攥着那根泥浆淋漓的牛绳。
他还没想好把这一块大地收拾好了,在里面种些什么,但他明白,无论种下什么,都必须先把它整理出来,除去杂草,深挖松土,清沟排水。
邻居那片果园原先不也是一片荒地?乱石堆叠,荆棘丛丛,简直没有下脚的地方。如今成了一片风景掠眼的好去处,特别到了夏秋,顾客自己来亲自动手从高高矮矮的枝上摘下红的蟠桃,黄的麦杏,青的悉尼,在旁边看着都心动,都羡慕至极。他顿时感到做个农民真好,特别是在那个“农”字前面带个修饰语,如果农、花农、菜农、禽农什么的,既是农民,也是工人,也是工程师设计师和专家,因为土地上的事他都要经历,他也就是经理了。
这样想着,他发现那春雨也不仅仅是春雨,而是串珠,是缀玉,是划过天空的条形码,是落在大地上的音符,甚至还是款款而来的春姑娘的婚纱,是年轻人在新房门前挂起的靓丽窗帘……
是的,在这块土地里种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种,种出来以后拿它做啥用;重要的是无论种什么都要种得最好,种出广阔的前景和销路。
他平常看见许多人从自己的土地上往外面跑着,他也想跟着跑;现在他突然改变了主意,银在春雨后面跑着,跑进自己的土地的他坚信,春雨跑着,有自己的事情。
幽默的人
我以前在书上见过一些幽默的人,比如说幽默大师林语堂,幽默作家冯骥才、汪曾棋,幽默相声大师马季。然而,这一位就在我身边,前几个月从六十里开外给我弄来一盆兰草花,两株,一白一红;草叶中的枯叶都给剪除了,即使活的叶子末梢有一点枯败,也给剪掉了。有一点我至今不懂,他为何把所有的叶子末端都剪成了尖尖的形状?或许深藏狡诈,或许暗示我什么。这家伙鬼得很!
这两株兰草都开花了,长得虽不壮硕,但秀挺,雅洁,像两个朴素洁净的女子,在我的窗下静静地等候着,似乎是在等候一阵风或者一场雨。送她们来的人是谁呢?梁山叔。你一听这名字就兀自发笑,古有梁山伯,今有梁山叔,巧也。其实《安庆日报》副刊上经常可以见到这名字,发的是近体诗(或者叫‘“今体诗”)。这里赘述一下,关于近体诗,是古诗中要求最为严格的律诗和绝句,是相对于古体诗而言的。近体诗可以称为古诗’但是不能称为古体诗。前些时候,我就在一张报纸上看到编章把两首七律称为古体诗,闹出了笑话。后来我和梁山叔还特地为此交流过一次,他笑说,编章年轻,等他古老了就知道了。
这梁山叔以前发表作品用“何的确”作笔名,我问他为何取这么个奇怪的名字,他说,本来“的确”是给他侄儿取的,那孩子不要这个名字,故而他自己用了。于是我经常用“黄果真”称呼他,他姓黄,这名字听起来有点像“黄果树”的弟兄,我觉得也好听。
他的诗也多是幽默讽刺的,有的甚至尖酸刻薄,人木三分。例如佺说裤头的作用“好与赃官套满头”,说熨斗“难熨人心个个平”……集子里这类调皮诙谐之作俯拾皆是。因为这一点,他与一些地方官员很不一致。尤其是村官们。
他还管自己叫高低道人,叫追来阁主人,叫老布衣,总之叫出来稀奇古怪。他的幽默也体现在行为上。有一次,我的一个同事在路上走,他远远看见了,招着手叫我同事过去,他有重要的话要说。同事极认真极迅速地跑过去,将耳朵凑上去,听到的却是一句骂人话,弄得我那同事哭笑不得。这样的玩笑,他常常跟我们开,所以他一来,我们大多早先提防着他。
婚姻与他无缘,这多少和他游戏人生有些关系,但是恰恰是这方面成全了他的爱情诗。这倒让我想起了王昭君。因为画师毛延寿的卑劣歪曲,因为汉元帝的冷落歧视,王昭君嫁给呼韩邪单于,成就了她千古英名。梁山叔的诗能够存留下去,至少有一些是我们许多被口口声声称为诗人的作品所无法比拟的。
一个幽默的人一定是个快乐的人。因为幽默是人生最高境界,人类由于幽默的濡染和浸润,变得圆融而聪慧。就像我的朋友吴忌先生,因为早年谢顶,他自个儿索性取名“智秃”;又像我的忘年交汪老师,因为秃顶厉害,每至学校开会,他一到场,就报名“今晚亮度250支光”。
小桃湾有蛇
刘森林耳朵不大好,背风就听不见,人称刘聋子。聋子一向不大与人交往,别人也就以为他不过是个聋子只能这样,即使碰上了,点一点头,笑一笑,算是打了招呼。其实聋子什么事心里非常明白,小账算得细细的,好像从来也没吃过什么亏。要说吃亏,今秋在小桃湾被蛇咬了一口,算是聋子吃了回哑巴亏。
那天煞黑,聋子扛了捆草绳,准备第二天捆稻子,正走在小桃湾的尖角石旁边,冷不防左脚被鼓肚突眼的蝮蛇咬了一口。蝮蛇在乡下被称作“土气泡”,是一种最厉害的毒蛇,一旦被咬,轻则肿胀、麻木、瘫痪,重则危及生命。这聋子知道被“土气泡”暗算了,随即扯根草绳将小腿肚子紧紧束上,勉强走回了家。聋子早些年学过土医,懂得一些单方土药,他就叫他老婆弄来蛇舌草和蚤休什么的,捣烂了敷在患处,然后内服五泻汤和绿豆汤解毒。他偏不叫找医生,也许是怕花钱。这样挨过了两天,看看倒也无事,便放心躺在床上养伤。
第三天,邻居杨根家里的打从聋子门前过,见了聋子家里的,便问:“婶子,聋叔这几天哪去了?庄稼放在田里,看看一日老似一日,别人家的都快收完了,你家的也该收回去了。”聋子家里的便回说:“他病了,不过也没什么大病,感冒吧,要不了几日的。”她偏不说被蛇咬了。为什么不说呢?这其中有个蹊晓。前年杨根要做屋,新屋基看中在小桃湾,而那地方邻近聋子家的田地。他怕新屋一做起来,他的田地里的庄稼和蔬菜会被杨根家的鸡鸭糟蹋,所以一直对他耿耿于怀,恨不得找个机会报复报复他。然而这机会一直难得,聋子也就一直闷在心里。被蛇咬的当晚。聋子就和老婆嘀咕:“我被咬了一口,问题倒不大,配蛇药还有一手;要是杨根那家伙遇上了这事,不死也得瘫下去,看他屋子还能不能做起来?”老婆这才明白为啥不叫声扬被蛇咬了,原来是想让杨根也尝尝这个滋味。
杨根家的回去说聋子病了,说是感冒,恐怕不大像,聋子那么硬朗的人,感冒这小病他不会躺下去,何况庄稼正待收割。杨根微微一笑:“他哄你还差不多,瞒我可不中。那天晚上聋子老婆到处找草药,不就是找蛇舌草和蚤休吗?他一定是被蛇咬了,而且是毒蛇,如此说来,他就是在尖角石那儿被‘土气泡’咬的,只有那儿多这种蛇。”说完,杨根对老婆狡黯地一笑,又补了句:“我今晚出去一下,可能回来得晚点。你明早帮我个忙,镰刀在仓房里。”
第二天一早,聋子田里居然有了两个人,一男一女,比赛似的将稻子放到了一大片,田边还放了个小铁丝笼子。聋子老婆远远地看见,急忙跑来望,杨根直起身来大声说:“叫聋叔放心治好蛇伤,你告诉他,以后再也不会被‘土气泡’咬了,我都把它们关在笼子里,一窝五条哩。你看,在这儿!”聋子家里的凑近一看,我的妈呀,可不是,像一大捆黑麻绳扭在一起,蛇信子火苗一样闪动不停。她急转身,一边跑着一边说:“难为你们帮忙,我回家做早饭,你两个可一定要去吃饭啊!”杨根说:“好哇,我把蛇也带上,让聋叔见见是哪条蛇干的好事,看我不揍扁它!”说完,一串笑声回荡在金秋的田野上……
屏幕在下雨
在电脑上试行安装任远软件的“汉语宝典”,没能成功,却意外地留下了一幅动态画面,这画面是一幅雨景图,虽然一打开屏幕便淅淅沥沥,飘飘洒洒,但其不失为一幅生动而明丽的画面,闲暇观赏,妙趣亦多,便不忍删去。
于是,放大这幅雨景图作为桌面背景,调整了动态感使之恰到好处,增减了色彩浓度让其更适合我的视觉感应。每天,无论是骄阳当空,还是彤云凝暗,我的对面总是翠色中斜织着纤纤的雨丝,宁静里默默流曳着冷冷的音符。我非常欣赏构图者精巧的取景,也羡慕他善于安排层次并注重诗情画意的映衬,居然将公园之一角拉进了我的居室之内。
一天,同行施老师来访,见了我电脑屏幕上的桌面设置,便很感兴趣地看了起来,而后动情地说:“一幅画面拉开了两个境界——晴和雨、实和虚,人活在世上,又怎么不是如此呢?”
难免他老施不动情。称他老施,也才40岁,只是在这样生命葳蕤、事业鼎盛之时就背上了严重的疾患之痛苦,他有一度时间十分消沉。在这妄间,妻子和他劳燕分飞,他为了儿子,自个儿居然挺下来了,还负债买了一套简单的二手房,让儿子住下来安心复习,自己则城里乡下两头爸。“虽焦头烂额,还要活个人模人样。”他说改变生活,首先是改变心境我们共同端详着屏幕:一方屏幕仿佛一下子真的改变了我们的生亏。包括情境、色彩、品位和理念。记得一次查阅某网站资料,也见过一喔彩图,动画的,构图之精巧简直令人叹为观止。后来与网友交流,大有感触:一个彩色的世界进入到我们的阅读空间,呈现在我们咫尺案头。会不叫人激动而忘情呢!它毕竟跟电视画面不同,电视画面仍然有特定的视觉效果出现,给人的是缩小的风情与引导的指呈;电脑屏幕制作出来的彩图更多的带有想象的魅力和动感效果,确切地说,更富有画的境界。一个人在岑寂的傍晚,在深秋的余霞中,静静地聆听一首MP3轻音乐,默默地欣赏动画的流变、组接和完形,心里的意绪也就如丝如缕,千姿百态,此时敲打键盘构思出来的作品也一定是沉静而洗练、明丽而简约的,就像那纤纤雨丝,泠泠音符。
说到底,再出色的文章也比不上同行施老师的手笔,那是一个人一生唯一的作品,尽管在别人眼里有些不完美,甚或留着遗憾,对于创造者,他会用全部身心去完善它,弥补它。
其实,屏幕下雨心里晴的情况也同时适用于我们最简单最平凡的生活。这就是一种心境,一种情态,一种外扬与内敛的和谐一致,就如同李白诗云:“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或者就像叶赛宁诗中所说:“如果把灵魂沉进爱的沟底,心儿就慢慢地变成金块。”我忽然想起了曾经读过的秦牧先生的一篇文章,老作家有一次去梧州,跟朋友高兴地谈起当地的一种树——南洋杉。说这种树总是不甘于屈居人下,不管是什么东西在它身旁,不管那物儿有多高,南洋杉也要拼足劲儿,以致长到高于人家为止。老作家认为,它不是故意攀高比大,而是一种精神使然,每一个不屈的灵魂都会有这种精神。
人活着活着,就有可能被命运的旁枝逸柯给挡住了阳光,被尘世的邪风冷雨给遮迷了双眼,只要你面对着风雨而心里仍然是晴天朗日,那么,你只管快乐地敲击你的键盘,你爽性倾听你的命运交响曲,或者不妨侧转身来,看看旁侧真实而绚丽的风景,你会说,人哪,就这样活吧!
就这样活吧,屏幕下雨心里晴,无论你面对的是什么,你的心境是你自己设定的,一幅网图,一张光盘,一行寄语,都只是你人生的一抹点缀,一帧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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