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想着既来之,则安之。
穿越的前几天,虽然知道来错了年份,但郑媛知道很快就能回家,也就没什么紧张的。
哪里想到到了古代收敛性格,老老实实低头做人的自己,会被古人用这样的方式囚禁起来……
她就这么苦不堪言地被迫跟着一个书生和一个富家公子带领的马队奔行,在荒郊野外不知道走了多久。
这年头公路都没有修,马车上颠得人屁股都快开了花。
眼看一时是逃脱不了了,郑媛四顾马车里面的布置,没有窗,黑漆漆的,只有通过接缝处透进来一丝微弱的光,里头装着的全是木箱和粗布包袱,看来这马车本来也不是给人坐的。
郑媛把头靠在马车边上,隔着木板竟听不到外面一丝说话声,看得出这群人纪律严明,一路上除了书生模样的人打开过一次车门,给了她一个皮囊喝水之外,别人完全无视她。
慢慢地,马车内已经见不到一丝光亮,她推测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这么看来,少说在马车上呆了已有两个时辰,照这个速度,离自己被抓走的金中都距离已经六十里路了,再这样下去,能不能十天之期内赶回到玉华门穿越回去就难说了。
郑媛想,这群古人们再吃苦耐劳,总不能不眠不休吧,等到了有光亮的地方,得赶紧用定位仪看看自己身处何地,想办法逃脱,十天一到,立刻回家。看来穿越到古代危险重重,白白送了小命就不太不值了。
马车渐渐减缓了速度,听到外面有人在说些什么,但是听不清声音。车队速度渐渐慢下来,又过了一会儿,全部人马停了下来。
静得完全听不到声音,无法判断外界的情况。
她有些心慌,整个人都靠上马车后盖,用耳朵贴着听动静。
不知是谁,突然打开了马车的门,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失去重心的郑媛,就这么滚了下去,马车离地足有一米高,还好地上是草地,要是有块大石头,肯定会摔得更惨。
郑媛顾不上骂人,赶紧狼狈地爬起身来,身上那套布满机关的衣服已经沾满了尘土和枯草,早晨自己折腾了半日的发髻,也已经东倒西歪。
她顾不得整理仪表,警觉而迅速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没有任何地标。用脚尖踩了踩地面,只觉得地上湿湿的,像是夜深露重。她感到脸上发痒,原来摔出马车,脸上沾满了泥,越是用手去抹,越是蔓延开。即使是纪律严明的这队人马,看她这幅狼狈样子,脸上也起了笑意。
郑媛恨不得挖个洞钻回去,堂堂学者,斯文扫地,毫无尊严啊。
直到一个报信的黑衣人到来,大家才把注意力从她身上移开。
蒙面的黑衣人从马上一步跨下,跪倒在蒙哥和贵由面前,低声说了几句,只见蒙哥眼中满是欣喜的神色,贵由却不以为然。
黑衣人又原路返回,蒙哥似乎心情大好,对着左右吩咐道:“今夜在此处休整,造锅做饭。”
众人听从指令,迅速分散开来,有的去捡枯树叶生火,用的在搭帐篷。唯有那个贵由似乎是这群人里地位最高的,他不听蒙哥的命令,站着一动不动,似乎有些倦意,也不来理会郑媛,独自靠着马车休息。
郑媛不放弃逃跑的企图,细细打量着周围。
夜色愈浓,视力所及范围都是毫无人烟的样子,八百年前的这个时代,战乱不休,人口剧减,村野荒芜。
战争从来就是当权者的游戏,老百姓从不曾从中得利,却要被迫卷入进去,受到最深的伤害。想到这些,她不禁叹了口气,现在光线太暗,太阳能电子定位设备不能使用,看来只有在夜色中潜伏到黎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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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久,三个简易的帐篷已经搭好,仆从们将马车上的物料堆放到右侧帐篷里,火堆上烤着半片风干的牛,飘散出阵阵香味,主仆围坐一圈,蒙哥将最好的一块腿肉割下递给贵由,剩下的众人一起吃了起来。
郑媛好像是被他们遗忘了似的,饥肠辘辘地坐在一旁,想去要点吃的,又怕提醒了他们自己的存在。此刻她最希望地就是被遗忘,那么,再过一会儿,趁这些人吃饱喝足的时候溜走应该不是难事。
可是,肚子真是饿啊,从这天午饭过后就没再吃过东西,千万不能在逃走之前先饿昏过去!
郑媛距离众人围坐的火堆足有三四米远,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盘腿坐在地上,用手撑着头发呆,借此保存逃跑的体力。
蒙哥时不时地朝她看几眼,趁着众人不注意,割了一小块牛肉,用一块布包着,扔向她。他神色如常,干净利落地出手,动作却极快。包裹分毫不差地落在郑媛面前。郑媛错愕地朝他看去,双手合十拜了拜,救人一命啊,可蒙哥再不看向她,只是向她摆了摆手。
众人吃饱后,贵由哈欠连连,独自进了位于中间的帐篷里,剩下的仆从分散在帐篷四周放哨,蒙哥往火堆里添了些枯木,便走进左侧帐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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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听到马蹄声由远到近,郑媛正迷迷糊糊地打瞌睡,听到声响便立刻惊醒。
蒙哥听到了动静,也从帐篷里走出来,衣衫整齐,神色从容,不像是睡过的样子。
片刻,一个身穿浅灰色长袍的男子在十米开外翻身下马来,疾步走到书生面前,这两人身高相仿,夜色中看不清容貌,只是灰袍男子看起来更硬朗一些,身板也更强壮一些。
“大哥!一年未见,一切安好吗?”
“都好,小点声,贵由在帐篷里。父王如何?前几日议事堂里传出话来,要把察必送来嫁给你,你听到风声了吗?”书生语气中充满关切。
“知道与不知道又有何区别,一言一行都须得在他们掌控之中,他们才会安心。”灰袍男子答道。
蒙哥又问:“宋金前线战事如何?”
“两国签订了合约,这几年应不会再战,我出发时被金兵发现,父王派我率兵先来通传消息。我们的大队人马还在泰州与金兵周旋。你回去后回禀大汗,前线探子已经平安撤出泰州,父王和耶律丞相新选的人马已经安顿好,如形势有变,即刻前往应天府不过两日的脚程。”来者向蒙哥靠前一步,两人又窃谈许久。
夜风中,两人压低这声音对话,郑媛断断续续地听着,奇怪地想,这个叫蒙哥的人看起来比贵由和这个书生都大几岁,但他对待贵由,虽然表面上毕恭毕敬,实际并不亲近,而对这个灰袍的男子却少了很多客套,言语间真心流露。
她正在揣测这三人到底是什么关系时,对话的两人已经走到她面前。
“那是什么人?”灰袍男子终于注意到了角落里的满脸泥污的郑媛。
蒙哥指了指贵由的帐篷,轻描淡写道:“他在中都胡闹,抓的一个平民罢了,你赶来见我,其余人马呢?你一共带了多少兵马?”
灰袍男子道:“怕被人盯上,我一个人来的,只是让苏赫先行前来禀报,他已去中都等我汇合。金军现在加强戒备,宵禁之后城内城外均有卫队巡视,我不敢掉以轻心。”
两人还有很多话要说,却被一阵脚步声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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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一片的四周忽然有了一处发出火把的光亮。
一员穿着金军盔甲的武将提着一柄长刀走来,左右副将举着火把随着两侧,武将提起刀,向着空中一指,四周即刻被穿着铠甲的士兵围了起来。武将提刀再一指,士兵拿出火折子,一一传递着点亮火把,很快,四周亮如白昼。
“你们好大的胆子,胆敢在我大金境内互通消息!竟还敢在这荒郊野外生火,当老爷我瞎了吗!你们是什么人?党项人?宋人?还是蒙古人?”武将言罢,周围的兵纷纷刀剑出鞘,用箭尖指向中间,形成一个包围圈。
郑媛哪里见过这种阵势,早吓得瑟缩发抖,心里暗暗抱怨,这穿越的剧情跟自己设想的完全不同,没有花前月下,没有古董宝藏,倒是一不小心就要送了小命!
大致估算了一下,这些金国士兵,总有一百余人,而自己所在的这个阵营,加上自己和后面赶来的灰袍男子,总共不过十个人,何况那几个魁梧的仆从还在四周巡视,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被干掉了。
金兵手上的长剑在火把的光照下散发出冷光,在这冷兵器时代,近距离搏杀绝无生还可能。
郑媛叹了口气,默默把手伸到了包袱里搜寻,看看有没有能让自己保命的东西。
借着火把的亮光,郑媛第一次看清了灰袍男子,他的长相有几分像蒙哥,没有蒙哥身上的儒雅,而是更添几分英气,腰上别着一把短刀,年纪不过二十出头,头发高高地束起,露出剑眉星目,身上有多处血迹,面部无任何表情。
“快老实交代!你们有何目的!”武将的副官见迟迟无人应答,又问道。
灰袍男子眼神中充满不屑,抽出腰间的短刀向问话的副官掷去,那副官眼睛睁得老大,还来不及发出一点声响就向后仰倒,那短刀已然插在他的脖子上,见血封喉。
其余金兵见状皆大惊,强压着内心的惶恐,向后退了几步,包围圈顿时变大了。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武将看着倒在血泊中死不瞑目的副将,也有些害怕,“立刻……立刻投降,老实点交代,或许还能留你们几条狗命!”
灰袍男子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笑,仍旧不发一言一语,转身从马背上取下弓箭递给蒙哥,自己手执一根长鞭,和蒙哥两人背靠背面向金兵。
此时,巡逻中的几个仆从也已经觉察出异常赶来,手里均执短刃,在金兵包围圈外高喊:“保护贵由王子!保护贵由王子!”。
郑媛这里早就顾不得什么尊严不尊严了,活命要紧,趁着周围人注意力都高度集中的时候,慢慢地,慢慢地钻到了马车底下。
蒙哥和灰袍男子并不愿费口舌周旋。只见蒙哥从箭囊中取出数支箭镞,拉满弓,数剑并发,转眼金兵就倒下了一排。而灰袍男子手中的马鞭舞得出神入化,郑媛一眨眼的功夫就看到剩下的金兵手中的长刀都叮叮当当地落在了地上。
中间帐篷里的贵由被外面嘈杂的声音惊醒,披散着头发从帐篷里探出头来,一看外面这两军对阵的架势,再没有白天时候那嚣张跋扈的气势,竟一时害怕得语无伦次,“哪里……奸人……来的!给我杀!杀了!”
蒙哥见他出来,连忙移动脚步,在灰衣男子的掩护下走到帐篷前厉声道:“贵由,进去,别出来!”
那公子抬头看到灰袍男子也在,神色缓了一缓,仿佛是有了底气,说道:“你们这些是什么人,也敢来围本王的帐篷!本王是蒙古大汗的贵由王子!你们……你们送死!”
郑媛在马车底下,忍不住脱口而出:“天呐,世上竟然有这种草包!”
来围剿他们的军人穿着金兵的服制,在未来的世界里,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蒙古和金对战数十年,哪有这个时候摆出蒙古王子身份的,还指望金军卑躬屈膝不成?这明摆是送上去的一块肥肉啊!
果不其然,金兵主将哈哈大笑,对着左右说道:“没想到在这中都外的荒郊野外,也能立此奇功,兄弟们听好了,今日谁活捉了这小子,封王封侯指日可待!”
之前还瑟瑟往后退的金兵,一听这些,又抖擞了精神,缩小了包围圈。
蒙哥兄弟俩无奈地对视一眼,先把贵由一把推进了帐篷,又投入了混战,一时间,刀光剑影晃得人眼睛生疼。
金兵喊打喊杀,士气不低,从头到尾却再没听见蒙哥和灰袍男子发出一点声响。
郑媛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吓得瑟瑟发抖,看得眼花缭乱,把头缩回马车底下使劲揉了揉,再次睁开眼睛,对战竟已结束。
眼前横七竖八地躺倒着金兵的尸体,那几个仆从正穿梭其中在清点人数,再看蒙哥和灰袍男子,神色如常,竟无一处损伤。
等不及郑媛反应,她就被灰袍男子一把从马车底下拖出来,还来不及问话,那个自称本王的贵由已经站在帐篷前面,恢复了平日的嚣张神采,怒目对着郑媛道:“刚才,可是你叫本王草包?”
郑媛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尸体,没听清贵由说的什么,只是对着地面发愣,身为一个和平年代的现代人,何时见过这种血流成河的场景。
正在出神中,只见一个卧倒在地、满脸是血的金军武将突然一个挺身,拿着一把尖刀向蒙哥扑去。
郑媛大脑一片空白,手中不知何时已将迷你电击棒紧紧握住,对着扑上前来的金兵主将腰间一击,金军主将顿时像被抽走了浑身的力气,软飘飘的倒在地上。
这一下,所有人,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叫贵由的公子哥上前探了探金军将领的鼻息,顿时浑身发抖,手足无措……
这下,郑媛是彻底卷入了历史之中,再也脱不了干系了。
蒙哥和灰袍男子皆直勾勾地打量着她,待贵由回过神来,惊得大喊起来:“把……把这个妖孽给我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