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圆月在空中高挂,很快就要满月了。
巨大的清辉洒在了夜晚的江面上,波光粼粼。
一艘乌黑的小船吱呀一声,停在在了岸边,船夫上岸,把绳子绑好了才吆喝里面的客人:“可以下来了。”
一只素手掀开了乌黑的帘子,湳宫冰月走了下来,为了办事方便,她穿了一身简单的男人衣服,长发束起,没有过多的配饰,更显得整个人挺拔帅气。
随意抛了碎银子给船夫:“谢了。”
身后再走下来的男子俊美无俦,在月光下仿佛仙人降临,船夫张大了嘴,痴痴看着。
“走了,七……那个谁。”湳宫冰月中途改了口,在外面叫出他的皇子身份难免麻烦。
“那个谁”的眉头一皱,显然很是不爽她这种叫法:“会称呼个好听点的么?”
湳宫冰月一边走一边想,古代的名字她还真不知道什么:“狗剩?二丫?大黄?”越说,某殿下的脸色越阴暗。
他考虑着,要不自己也别等待那么久了,现在就好好惩罚一下这个该死的女人吧。
湳宫冰月忽然想到了一个:“夜公子!就这个了!”
赫连夙夜冷哼了一声,算她及时想到了能叫的称呼,不然就不是来找别人的尸骨,而是埋掉她的尸骨了。
“夜公子,你的手很白。”湳宫冰月不小心看到,便随口说了。
月亮的清辉冷冷地落在他的身上,看不到的袖口内,一层冰霜再度结起,先是很薄的一层,然后慢慢变厚,雪网密布。
那层清霜逐渐爬满了他的手指,夜里看不清,才白得耀眼。
明天就是满月。
他唇边的笑意逐渐弥漫,可他已经来不及回到夜宫了。
也好,某人自己作下的孽,就该自己承受。
内力暗暗逼出,手臂逐渐回暖,生生把袖口内的冰霜融掉了。赫连夙夜走在湳宫冰月的身边:“我们先找个客栈。”
上官泽父子出事的地方在近郊的山上,这么晚,他们赶过去估计已经早上了。
找到客栈时,湳宫冰月张口:“两间房。”
赫连夙夜按住了她,声音冷漠,但不容置疑:“一间。”
“哎好!”客栈老板不敢对视那双黑暗的眸子,总觉得一不小心就陷进去了,开了房间给他们,自己还嘀咕着,哪来的两个俊俏公子。
湳宫冰月奉行着自己睡好最重要的原则,先钻进了被窝。转过身去准备睡觉了。
赫连夙夜站在床边,看那副无赖的样子,挑眉:“让开一点。”
她没动。
老娘就是要自己睡一张床!一个大胤最尊贵的皇子,怎么就想不开非得跟她挤?
这几天夜夜跟某殿下睡一张床,根本就睡不熟。
见她装睡不肯动,赫连夙夜唇边勾勒出一抹邪肆的弧度:“很好。”
湳宫冰月闭着眼睛,仍然没动,却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似乎是……某殿下把衣服脱了……
这个时候睁眼是不是显得太流氓了?
湳宫冰月正琢磨着怎么办的时候,被子被掀开了,身体被压上了一个重物。
蓦然睁开双眼,见眼前果然是那张冷漠俊美的容颜,只是脱掉了最外层的外套而已。湳宫冰月扯了扯嘴角:“夜公子这样躺着很舒服?”
“嗯。”赫连夙夜答应得很理所当然。
“呵呵呵呵呵,我不舒服。”湳宫冰月冷笑了一阵。
“哦。”赫连夙夜没什么表示。
湳宫冰月向旁边挪了一点,这张床是可以躺下两个人的,是她刚刚没让地方,与其被压着,还是每人一半比较好。
可是身体不由自主被捞住,被某人紧紧地锁在怀里。
“你!”湳宫冰月冷笑一声,匕首从袖子里已经要探了出来,让不让人好好睡觉了?早知道就该跟乔梁希一起来。
可是耳边温热的气息却泛着冰冷,赫连夙夜低哑的嗓音带了白天不曾有的蛊惑:“别动,我冷。”
他一说湳宫冰月才发现,他脱掉外衣以后,身体的温度透过里面的衣服仍能传出来,跟冰块一样的凉。
一路走来,他一直是很正常的样子,难道不知不觉中生病了?
她没看到的旁边,赫连夙夜的眸子里,妖异的紫色一闪即逝……
抱住湳宫冰月后,他的身体才有了点热气。
很快入眠了。
湳宫冰月刚开始只觉得冰,后来热了一点后,也很困地睡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天蒙蒙亮,湳宫冰月揉揉眼,慵懒地抻了个懒腰,见赫连夙夜已经睡醒了:“这么早?”
赫连夙夜坐在床边,长发流泻在白色的亵衣上,侧颜像是一幅画。
他没回眸,一伸手,推开了窗。
哗啦啦啦啦。
下雨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天色昏暗。
赫连夙夜悠然望着窗外,唇边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下楼买把伞。”
湳宫冰月起床跑到窗边一看,雨下得很大,街边很少行人,可十五日的期限近在咫尺,她不能再拖。
客栈的伞都被买走了,只剩了一把。
赫连夙夜撑开伞,对着准备冲入雨里的湳宫冰月道:“过来。”
湳宫冰月挑眉:“在跟我说话?”
赫连夙夜好看的眉头略微皱起:“你身边还有别人?”
“哦……”她慢吞吞地蹭过来,跟七殿下站在同一把伞下的感觉很奇妙。他忽冷忽热的,让人捉摸不透,总之很变态就是了。
大大小小的雨点在脚边溅出了泡泡。
两人雇了辆马车朝着记载中的埋葬地点奔去。
马车硌到路边石子,猛地一晃,湳宫冰月没坐住,被甩到了赫连夙夜的身上,他掀唇,冷漠中含着玩味:“投怀送抱?”
湳宫冰月却感觉到她撞的地方是湿润的。
仔细一看,他身上竟然有一半的衣服已经被雨浇湿了。天黑,加上他衣服是黑色的,自己竟然一直没有看出来。
一定是刚才打伞的时候都一半站在了伞的外面。
变态七殿下,不可能是温柔吧,是洁癖,对,居然这么洁癖的人!
白天和晚上一点都不一样,湳宫冰月略有点无语:“没。”
说着向旁边蹭开了去。
赫连夙夜唇边的笑意一凝,半身湿了的衣服层层结冰!
还没到晚上,已经这样了么。
他闭上眼睛,将袖子中的冰化掉,体内却逐渐一层层地冰了下去……
外面雨声淋漓,马车里面却很安静,湳宫冰月百无聊赖,看到赫连夙夜靠在马车后面,敛眸,似乎是睡着了。
仔细打量了他起来。
以前每一次见面都没有如此认真地看过他。
长眉英挺,睫毛很长,脸上的每个五官都完美得无可挑剔,明明乌发如墨,肤色却如明玉一般,怎么看都不像凡间的人。
正在这个时候,马车再度剧烈晃动了起来!
轰隆隆的巨大声响从上面传来!
外面传来车夫可怕的哀嚎:“是……是山体滑坡!”
湳宫冰月眸子一狠,这么巧!上次上官父子走到这里的时候是大雨导致的山体滑坡,他们又是?
她冲到前面,掀开了马车的帘子向着声音的来源看去!
巨大的泥流宛若暗色的长龙呼啸着奔腾而下!
眼眸骤然缩紧,这不是普通的山体滑坡!是泥石流!
自然的力量何其可怕,根本不是人类可以抗衡的!
她记得泥石流,污泥中夹杂着无数的石子和沙子,以一个可怕的速度洗刷着遇到的一切,如果人被卷如其中,会被急速翻滚的碎石子绞成肉泥!
什么,都不会剩下……
“快跑!”
湳宫冰月大吼,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将车夫推远!
她回身,拉起似乎睡着了的赫连夙夜,匕首斩断了缰绳,将赫连夙夜推到了马上,他却似完全没有知觉一样,根本没有醒。
湳宫冰月意识到事情不太对,狠狠地扎了一下马屁股!
骏马长嘶一声撒开蹄子拼命冲了出去!
而她……还在马车上。
“次奥……”做完了一切的湳宫冰月意识到自己没有任何逃跑手段了,恶狠狠地骂了一声,手指灵动地翻转,匕首收入袖子中。
她一跃翻上了马车顶部,随即借力一跃,抓住了道路旁边的一棵粗壮的大树!
泥石流的声音越来越大,她沉重地喘着气,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这具身体到底不是久经训练的,能做到现在已经是局限。
眼看车夫和昏迷的赫连夙夜都离开了泥石流的范围,她回头,眸子雪亮,盯着奔腾而下的泥石流,笑骂:“老娘绝不会死在这里!”
她还有太多的事情没做,她还想好好地,为自己活一回。
前面一头猛虎也在泥石流前面徘徊,死死盯着湳宫冰月,似乎饿了。
湳宫冰月来不及拿出匕首,狠狠地在自己的手腕咬了一口,鲜甜的血液涌入了口腔,也借着瓢泼大雨散发在空气中。
猛虎嗅到血腥味,再也忍不住,扑了过来,她瞅准机会揪住了猛虎的脖子,旋身骑在了猛虎的脖子上,刚好跃出泥石流的范围时,那条会杀人的泥河从她刚刚抓住的树处流过,咔嚓一声,大树折断,卷入其中,再无踪迹。
湳宫冰月再无一点力气,被猛虎甩下,刚好被甩在了山道旁的悬崖。
她咬牙,抓住一丛灌木,挂在半空中,身子如飘萍浮柳,在大雨大风中无力地晃荡着。
“呜呜。”猛虎一步步走了过来。
如果她不松手,就会被猛虎吃掉。松手,便是坠下悬崖,尸骨无存……
砰的一声!
猛虎的头部遭到重击,声音都发出便委顿在地。
赫连夙夜优雅地从后面走了过来,每一步,都矜贵慵懒,冷冷地从唇中吐出了几个字:“我的猎物,你也敢碰。”
他玄色的衣衫借着大风猎猎飞舞。
可是身上却没有沾到半点的雨。
赫连夙夜悠然走了过来,到悬崖边上屈了一膝,蹲下,唇边是似笑非笑的弧度,他对咬牙坚持的湳宫冰月道:“求我,可以拉你上来。”
他能看出,这个小猎物的体能已经达到了极限。
她坚持不了了。
湳宫冰月看了一眼下面,唇边浮现了冰冷的微笑,眸子便跟刀锋一样雪亮:“记住,我从不求人。”
说罢,便松了手。
满是雨水的精致小脸上,是傲然的笑意。
而身体如一片被雨打湿的落叶,急速坠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