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学宫是依着淮水的。
魏明帝并没有将学宫放在洛阳而选择了许昌。相比洛阳,许昌才更能体现建安这两个字的情怀。他一直是个富有情怀的皇帝,如果一个人的爷爷,父亲,还有叔叔都是闻名于天下的文豪,那他有什么理由不会念两句诗呢?文人应当有属于自己的坚持,于是曹叡拒绝了在洛阳建设学宫的建议。
此时的淮水之上有一叶小小的扁舟。建安学宫与淮水只隔着一片石柱,那片石柱保证了外人也无法从水路潜入。
但视线是无法阻断的,识得本来面目只因不在阵中。
扁舟上的人一边欣赏着学宫的景色一边饮着酒,还有舟内一名俏丽的丫鬟为他捶着腿。这是个正当壮年的中年人。他的额准很高,国字脸,浓眉大眼,脸部线条极其坚硬,是那种注定要封侯拜相的面相。然而这人却是一身宽大的袍服,斜靠榻上,一手撑着头,一手举着酒杯,只差没有袒胸露乳,仰天高歌了。
他也不太好意思在儿子面前展现洒脱不羁的精神面貌。
一个面目与他相差仿佛但线条却柔和些的小孩儿恭敬地在他对面的席子上箕坐着。身边是一盘零食果子,但也没怎么碰。
司马昭对着儿子说:“炎儿,你可知河边却是什么去处?”
未来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机会成为晋武帝的司马炎此时还是个好小伙儿,他试探地回答:“大魏稳定的保证?”
司马昭轻轻扶了一下额头,这孩子太老实了,还是得要好好教育一下。他伸出一根手指,严肃地晃了晃:“你说的很对,确实是大魏将来稳定的保证。可以想见,无数的英才会在这里被发掘,他们将在未来成为我大魏的基石甚而是擎天之柱!在这里,我们可以说机会是平等的。这就带来了一个问题。”
“寒门获得权力,士族的逐渐没落?”
“不错,你说的很对。”司马昭赞许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挥挥手示意小丫鬟停止捶腿,并走出了船舱立到了船头。
“你看,在那处至少有一千名权贵子弟在那里进行测试,而平民的数目只有一半。那些大人们从来都瞧不起那些被他们踩在脚下的民众,在他们心中,他们的子弟自然是要比那些贱民强上无数倍的。从账面的数据来看,这几年确实是权贵子弟高于平民!”他挥舞了一下拳头,忽然变得激动“但基数摆在那里!建安学宫的学生第一年里几乎全都是权贵之后!可如今仅仅是十年不到,报名的平民已经占了三成,而你知道那些最终获得名额并从此掌控权力的普通人占了多少吗?超过六成的泥腿子就此穿起了官服,拿起了俸禄!”
“可是九品中正不也是在这么干吗?”
“你要注意,是九品中正不是中正!世家大族们老实了这么久你以为是因为什么?不过是为了三分薄面和自己的小命!等到太祖武皇帝余烈已尽,或者说那些老臣们的家族终于也变成豪阀,那就尽断天下寒门仕途了。对于那些英才们,只有为豪阀做狗,埋头种地或是麻衣经商这几个选择了。”
“所以,”司马炎若有所思地顺着往下说,“建安学宫到时就只能被打压,甚而不复存在。可是,他们不还是有那么多异人呢?真鱼死网破,那些大族恐怕别想活下一个。”
“你错了,真到了那时候,首先会是异人之间的大战。”司马昭又回了船舱内,招手又让小丫鬟捏起了肩,“异人也是有家族的,也可以从政,比如我们,再比如诸葛村夫,所以到时,我们需要首先站个队。”
“站在哪一方身后?”
“按照父亲意思,我们只站在最后的赢家身后。”司马昭轻轻转动着手中的酒杯,“不过我有一个想法,为什么我们不能是最后的赢家呢?炎儿,明年你便去建安学宫,好生看一看,这天下,究竟有无可用之才了。”
与此同时,刘庆之这个“可用之才”正在疯狂地奋笔疾书——或者说默写。写议论文最能体现格调的是什么?那就是名言!而刘庆之完全可以使用唐朝开始的无数文章的碎片加以修饰从而变成一篇自具格调立意高远的议论文!
更绝妙的是,没人能够说这是名言的堆砌!恩,只需要加工一下就可以了。
“故今日之责任,不在他人,而全在我少年。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少年独立则国独立;少年胜于蜀吴,则国胜于蜀吴;少年雄于天下,则国雄于天下。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泻汪洋。潜龙腾渊,鳞爪飞扬。乳虎啸谷,百兽震惶。鹰隼试翼,风尘翕张。奇花初胎,矞矞皇皇。干将发硎,有作其芒。天戴其苍,地履其黄。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前途似海,来日方长。美哉我少年大魏,与天不老!壮哉我大魏少年,与国无疆!”
他以梁启超先生的骈文做结,又一次写了自己的名字——“山阳刘庆之”。那之字最后一笔重重上提,仿佛要把纸面刺破!
他很满意,吹了吹墨,上前交了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