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九寒冬已过,岂料大雪降至,没完没了,一连几天,苏妲己都窝在暖烘烘的室内识字,而今大雪刚停,她坐在榻上握着简书发呆,看了半天,目光仍停留在第一行。
苏妲己接过甘叔递给自己的扇子,抚摸上面的绣线,很是喜欢“这扇子好精致啊”
甘叔笑了“这却扇还是你师母嫁给我时绣的,一直珍贵的很,不过我无儿无女的,便把它给你了,待你成亲时,以做遮面用”
苏妲己看着扇子,想象着能做出如此精美之物又得师傅一心爱慕的女子,定是个心灵手巧,人美心善的人,可当她将心中所想脱口而出时,甘叔却摇了摇头,道了一句“很丑……”又见她吃惊的表情,低头一笑,耐心解释。
“当年我中毒无解,她为了帮我,以身试药,最后导致面容尽毁,若你现在见了,定会要吓一跳。可她虽然变丑了,但那双眼睛依旧很漂亮,像一弯清月,楚楚动人,和我成亲之时,她还笑着打趣,幸亏有这扇子作遮,免得我洞房时跑掉”甘叔说到这里,笑着摇摇头“那个傻姑娘,总怕我嫌弃她,可我却认为,这世上再没有比她更好的女子了”接着又意味深长地看向苏妲己“我知道你和孟止都不是普通人”
这话一出,苏妲己慌忙抬头“师父?”
甘叔如父亲般,慈爱的轻抚她头顶“可是你和他再不普通,于这世间,也不过是肉体凡胎,落落尘埃。功名权利再诱人,也只是蜜糖砒霜,远不如此生得一知心,携手至终,那才是真真无憾。师傅老了,有生之年能看到你和孟止成亲,实属开心。那臭小子对你的情意丝毫不差于我当年对你师娘,所以我相信,他会好好的待你,而你,也会是他此生最爱之人”
苏妲己收回思绪,有些烦躁地放下竹简,想要出去走走。她来到室外,仍是一派雪后美景,冷气迎面扑来,忍不住打了个激灵,捂紧衣裳,精神竟是清爽许多。河边仍有些积雪,并不厚,踏上去,留下一只只黑黑的脚,她伸手接住从天而降的冰菱,感受着掌心的凉度,突然好怀念小时候和仆人们打雪仗,每次玩的精疲力竭浑身湿透,父亲都会将她训斥一番,再让下人熬好姜汤备用。因为怕她不喜那味,又做了酸甜的梅糕,曾经她总埋怨父亲对自己的管束,可现在想想,这世上对她最好最爱之人,莫过于父亲……
“我们又见面了”
夕阳下,一袭白袍男子缓步走来,面带笑意,手拿鱼桶。苏妲己闻声回头,有些意外。
“姜先生?”
“我一直好奇你为什么叫我先生,而不是公子?难道……是因为我太老了?”
“达者为先,师者之意,先生担的起”
苏妲己说的无比认真,姜尚抿唇一笑,将鱼桶放在脚边。
“今日未见孟公子陪你一起出来?”
“他和别人忙着布置新房”苏妲己想到姬发,顿时笑的眉眼弯弯“明天是我和阿止成亲之喜,姜先生如果有时间,也可以过来凑个热闹”
“成亲?”姜尚愣了愣,若有所思的喃喃自语“难怪……”
“姜先生在说什么?”
“饿吗?”
突如其来的一句让苏妲己摸不着头脑,但她并未多问,只好整以暇的坐在旁边,看着他将铁桶里的鱼去鳞抛脏,串在长棍上夹着烤,认真而专注。不得不承认,姜尚真真如谪仙一般,俊秀的脸庞,清冷的眉眼,唇边永远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仿佛天地之间,再没有值得他在意的人和事,就在苏妲己胡思乱想之际,姜尚将鱼递过来。
“勉强可吃”
苏妲己尝了尝,鲜甜味美“你喜欢吃鱼?”
姜尚摇摇头“以前经常陪师父钓鱼”
“你师父喜欢吃鱼?”
“他最烦吃鱼”
“……”
苏妲己一时语结,正不知该如何接下去,就听他继续开口“他总想钓一条龙,一条‘暗藏玄机’的龙”
“璇玑?”显然,苏妲己会错了意,拿出挂在脖间的玉璇玑“是这个?”
“不是”
姜尚否认的很坚定,可苏妲己却注意到,他唇边的笑意在对上那块玉佩的一瞬,
微微凝了下,随即又是无关紧要的弧度。
“知道璇玑的由来吗?”
“不知道”
见苏妲己一脸茫然的摇头,姜尚笑了笑,沉默片刻,似乎是在组织语言。
“上古有国,小王周御,此人广施仁政,爱民如子,但因土地贫瘠,百姓朝夕不保,邻国屡起战戈,一瞬之间,尸横遍野,周御无力挽回颓势,痛心疾首,跪天祈愿,天似感召,降神女落凡,下嫁周御,字玉,号紫光。玉妃辅佐君主,平乱敌匪,治理国土,又以莲苞化生九婴,九婴渐大,肉身成神,长子为天皇大帝,次子为紫薇大帝,其余七子皆为北斗真君,又名北斗七星。尧成帝之前,夜生异象,七星幻化巨石从天而降。尧观此石,见它外表晶透水光,触感嫩如肤脂,尧大喜,意为天兆,命名璇玑”
“原来,这块玉佩是七星君的化身”
“它不是玉佩,而是兵器”
苏妲己感觉今天涨了见识,更为这句话而感到惊讶,拿着手中的璇玑,翻来覆去的看了看“这么小的兵器?”
姜尚摇摇头“璇玑本身是块巨石,尧发现它质地圆润,但又坚韧无比,所以特命人打造成一件神兵利器,边缘三个同方向的牙壁,见血封喉,极为凶戾。现在拿到的璇玑,不过是那块巨石的碎片,真正的璇玑已经毁了”
“既然是神兵利器,为什么又要毁掉?”
“因为贪。凡人的思想自由,欲望也同样无穷,有人因持璇玑而屠敌百万,有人因夺璇玑而伤民千万,尧自觉当年大错酿成,待禅位之时,将璇玑毁之,丢向四方天地”
苏妲己有些不自觉的握紧璇玑,蹙眉疑惑“它真的只是兵器吗?为了一件制造杀戮的东西去杀戮,两者有什么区别?”
“区别?如果真的有,也许一个是拥有,一个是操控”
苏妲己细细琢磨着他的话,可想了很久也没有半点头绪,直到很多年过去,才明白姜尚的话中之意。
“持璇玑者,号乾坤之令,掌凡人命籍,可为帝为君,可为寿为夭”
只不过,为时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