旨意到达西岐当夜,姬昌秘召长子伯邑考。父子二人,坐于书房,各怀心思,愁眉不展。今日天子诏至,岂会如此简单,天火降宫,怕就怕在帝王之端,端连百姓,到那时,想要脱身都难。
姬昌抬头,主动开口“方才孤起一易课”
“卦象怎说?”
伯邑考身子微微前倾,姬昌见他神色紧张,一声长叹,摇了摇头。
“此去多凶少吉,纵不致损身,但有七年不归”
“父亲……”
“此次一去,西岐便交于你,西岐之民,孤寒无依者,当月给足口粮;贫而愆期未婚者,给与金银嫁娶,切不可改于国政,一循旧章。照顾好你母亲和兄弟,待孤七载之后灾满,自然荣归”
伯邑考听的脸色越见苍白,姬昌实不忍心,却还是落下最关键的一句“切记,莫要来朝歌找我,此是至嘱,不可有忘!”
“父亲!”
一声唤出,伯邑考突然跪倒在地,重重磕头“还请父王准许,许姬考亲去朝歌”
“你这是作甚,帝辛要的人是我,而非你,倘若我逆旨不去,对于西岐而言,将是大祸临头”
姬昌眉头紧促,为他此番甚为不悦,伯邑考却抬起头来,神情恳切。
“可我身为姬家长子,眼见父王七载之难,却不能代您受行,妄为人子,愧对父亲”
姬昌见伯邑考竟早已眼眶泛红,又是一声叹息,起身将他扶起,顺势拉着他的手。
“我儿,俗语有云,君子岂能见难而避?你只需专心守父嘱言,安心治理国政,即是大孝,何必乃尔。只是,现下孤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发儿”
“二弟性子虽是顽劣了些,但终究还是知分寸、懂礼数,父亲不必挂心”
姬昌想起那不让人省心的儿子,无奈摇了摇头“倘若真是这样那就好了,今日我与你所说之事,不可告诉他人,更不可告诉发儿”
“儿子明白”
夜色萧条,姬发匆匆赶来,欲寻姬昌却被家奴阻于门外,他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尚有光亮的屋内,转身就走。
次日,姬昌带领从人五十,辞别群臣,赶往朝歌。时至数十日,朝歌,早朝升殿,聚积两班文武,比干站在前排,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帝辛的表情。姬昌则听诏,趋步至殿前,进礼称臣毕。帝辛居高临下,一句可否知罪,问的姬昌心中一顿。
“轩辕阁天火降至,如此大事,你不亲身来禀,究竟是对大商的不屑还是对孤的不屑?”
姬昌闻言,脸色大变,赶忙跪下“大王息怒,是臣疏忽,臣…该死”
子干也甚为大惊,赶忙抬头,只见帝辛端身正坐,明明话有怒责,却是嘴角含笑。而姬昌这边,他虽自认占卜精准,却也世事难料,前段时日,的确是算出轩辕阁将会遭遇‘火劫’,但没曾想竟是飞星作乱,要知道,距离上一次的飞星,那是……
一时间,龙德殿上鸦雀无声,人人心下自畏,左右不见帝辛再开口。谁知,就在人心忐忑之时,帝辛竟起身,走下台阶,来到姬昌面前,将他扶起,此举引的众人大惑。
“西伯侯这是作甚,侯爷的先天演卦之准,确实在让孤佩服不已,不知尔对此等之事有何见解?”
“飞星来袭,实为不详……”
“怎么个不详?”
姬昌眼神闪烁,欲言又止,听的帝辛如此一问,心下微颤。帝辛话中有意,左右都是套‘亡国’之说,若坐实,那是大不敬,若谎称,那便是欺君。朝歌懂得卜卦之人不只自己,恐怕这殿上就有三、两,他们虽不如自己,但也会帮帝辛鉴别自己是否作谎,左右思量,只得硬着头皮,依言直说。
“古卜有云,若见星集,此代将变”
“你是说,有贼人意图谋篡王位?”
“老臣不敢……”
帝辛面色阴冷的看着面前垂头不语的姬昌,又问“此人是男是女?”
“世分阴阳,男阳**,帝星惟守阳宿”
“那他是谁?”
“老臣…目前不知……”
帝辛见他一问两不知,也不气恼,只沉声温言“孤久闻西伯侯的后天八卦精准,不妨算算,此人姓氏名谁,以保我大商国运”
姬昌抬头看了一眼,忙又低下“老臣领旨”
姬昌拿出一些奇形怪状的道具,在地上摆弄起来,又将几片白石丢进龟甲里,突然间,龟甲落地,展现出扭曲的花纹。众臣不解,比干心下难安,反观姬昌瞪大了双眼,一脸的难以置信,眼前所呈现出来的结果,实在是太过于匪夷所思。
帝辛注意到姬昌的变化,不动声色的问道“西伯侯可是算出了什么?”
姬昌回过神来,连忙跪下“大王恕罪,老臣演算不精,算不出是何人”
“算不出?”帝辛冷笑一声,呵斥掷地有声“黄口老儿!你可知奸人一日不灭,朝歌一日不宁!你口口声声言护朝歌安康,如今朝歌祸至,凭甚么竟想明哲保身,简直天真可笑!天赋你之能,尝福难避祸。如今藏言不破,唯有死!来人,将姬昌老贼押入法场,金瓜击顶!”
帝辛拂袖,转身走向台阶,四个金瓜武士从梁柱子后走出,押着姬昌就欲要离开。此番,却是闻仲太师先一步出列。
“大王,臣有短章,冒渎天听”
帝辛微愣“太师有何奏章”
“老臣启禀,西伯侯姬昌有罪,触犯天颜,但罪不至死;姬昌为善为忠,道合天地,德配阴阳,仁结诸侯,义施文武,实乃邦家之福臣。乞大王怜而赦之,老臣不胜感激之至,万民不胜感激之至”
帝辛脸色更沉“姬昌簧口鼓惑,妄言诋君,罪在不赦,太师安得妄保!”
子干见闻太师求情也并未奏效,连忙站了出来“大王不可,姬昌身为西岐之主,今日一旦无罪而死,何以服天下臣民之心!西岐诸侯带甲数十万,精兵猛将,不谓无人;倘其臣民知此事,又何忍其君遭此无辜,倘或机心一骋,恐兵戈扰攘,四方黎庶倒悬,国祚何安!愿大王怜而赦之,国家幸甚!”
此言一开,殿上人人私语,这话好似戳中帝辛的心思,脸色开始缓和起来,沉思片刻,方才开口
“罢了,就依太师和亚相的面子,赦其死罪,暂居羑里,待国事为安,方许归国”
帝辛忽然话题一转,继而朝姬昌问道“姬昌,你可有不服?”
姬昌伏地而叩“大王浩荡之恩,怎敢有违?”
帝辛微颔,群臣齐齐叩谢洪恩,子干和闻仲对视一眼,不免松了口气,而帝辛则似笑非笑的看着下面的众臣。
“既然如此,孤下令,将苏妲己复为原位,搬出冷宫,迁至迎香宫”
“这!”
虽然心有不愿,可大臣们也都已经明白,大王此番将西伯侯宣来朝歌的实际用意。若此时反对,恐怕不但占不了半分道理,反而会连累西伯侯与自己一同走不出这龙德殿。一道诏书,既可堵住悠悠之口,又可以名正言顺的让苏妲己往后安然的留在王宫,如此心计不可谓不深。
“拜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