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沉沉入睡
野檀香熏室，好闻的气息弥漫在她周围，女子迷茫地看着床上的人，细致昂贵织品绣棉被铺盖着一副修长的躯干，那人，如今一动不动地躺在那。
有多少天了呢，女子记不清楚了。
一个月，还是两个月？或者更久时间？
这个时候，每一天都格外地难熬。——只因这个错误是她犯下的。
这个院子里面的人，每个都对她有怨恨，有些人明朗地表现出来，有些人却是隐晦地藏起来。每天的生活，除了照料他，就是发呆了，带着机械性。
她，还沉浸在那个梦魇里，醒不过来……
那时桃花瓣如雨，现在想来却是最残血的画面。那时，边沧界的散功让她突然有种绝情断痴之感，雪天对她出手的时候，她从惊愕到释然，她想这就是解脱了吧？只是那个血魔，明明是她该承受下来的，可是那个昏厥在地的人，这时却猛然睁开眼睛，扑身为她挡住——
一切都在定格——
她突然间失语——
现在，这个床铺躺着的人明明该是她，却变成了他在那边再也醒不来。
是惩罚吗，这一生？这一生，一直就是要在惩罚中过活吗？
女子走了床沿边，轻轻叹息，手上的热毛巾温柔地擦拭着这张英俊的面孔。她想起了这双眼睛睁开的时候，是多么的漂亮。而这张薄唇扯开弧度微笑的时候，又是多么的明朗。
那时候，因为他的话，她决定留在他身边。
他说。世事由天命，命理自然成形。
他说。想躲躲不了，不如坦然一点接受。世事如棋，棋如你。变幻无常，无法捉摸。
更因为那一句脱俗的言语，使她对他着迷了。
在那如水月色下，他对着花露对着花枝对着她，微笑地说。我在，听花开的声音。
只是如今这些无法捉摸的命理，都被他承受下来了，留她一人每日受着愧疚和悔恨的纠扯。
女子还在沉思，眉睫都静止住了。
从窗口悄悄袭来的风，轻轻地怜悯地吹拂着女子侧脸细细的绒毛。
缓缓的步履从门口传来，一步一步地接近。那脚步却到门前时，停止了。良久，才迈进门槛。
女子并未转头，她依旧怔怔地盯住眼前沉睡的男子。
她起身，拿起毛巾。放进盆里，没看站在一旁的人，直接出去了。
一会儿，又迈步进来，定定地看着她。紫薇美人苏薇，这个极其疼宠弟弟的美丽女子。她从先前还有些隐藏的埋怨到现在对她公开明朗化的怨恨，芊妮承受数次后，变成现在的麻木。
芊妮已经很久不说话了，暗哑的声音却在这时突然扬起来，“我知道你恨我。”
时光沉淀，如果可以回转，她希望醒不过来的人是她。她忏悔着，也淡漠着，“其实这院里的人每个都恨我。”
可是没用如果，没能选择。谁的命轮在哗啦哗啦地转，谁用命轮把谁改变了？“我承认，少爷如今这样，都是因为我。”女子卑微地低眉。
她又轻轻地抬首，悄眼地看向苏薇，带着空洞和迷茫，“可是，大小姐，请告诉我，我该怎么赎这身罪孽？”
苏薇想说什么，颤动了下唇角，却没接下话去。
窗外几片枯黄的叶子被风吹起来，又落了下去。
许久，苏薇苦涩地笑了，“他是我最疼爱的弟弟，从小疼到大的人，如今就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也许一辈子也醒不过来了。你要怎么赎？”
她叹息，“你不用赎，你只要照料好他。如果他一辈子醒不过来，你就照料他一辈子。”
芊妮点头，淡笑回应，“这是自然的事，你不用说，我也会做到。”
苏薇一愣，扯了扯嘴角，又道：“我派人多处打听，辰弟也不是要在这床榻上躺一辈子的，血魔这种邪功只要不注入心脏颈脖这类要害，‘孜醒丸’是可以解除血魔的障，可以让他醒来的。”
芊妮明显地眸子一个幽亮，“孜醒丸？”
苏薇道：“你也别抱很大指望，孜醒丸只有蓝僧人有，而蓝僧人行踪又是飘忽不定，江湖上都未有几人能知，只是最近他徒弟蓝裳有在江湖出没。我想也许可以从她入手，可是蓝裳也是邪女一个，并不好对付。”
芊妮轻轻微笑道：“只要有一点希望，我就会去争取。我会……尽快让少爷醒来……”原来还可以挽救，少爷还可以醒来的……女子笑容很是清澈了。
这一说，两人又无话了，相互沉默了下来。
苏薇似乎要说什么，芊妮也似乎想说什么。
终于苏薇淡淡地瞥向她，清冷地道，“不日我就要和他成婚了，你是他妹妹，我希望到时你能出现。”
芊妮之前有听过这消息，从起先的惊愕到淡漠，现在听她亲自表示，她顿时失声了会，才呐呐地问道：“大小姐是为什么要与他成婚，他是邪派，正邪不是不两立？”
苏薇冷冷地看着她，抽搐了下嘴角，“你别忘记了，你也是从烈焰宫出来的，归根结底你也是邪派人士。”她转过身去，不看芊妮了，用僵硬的纤背对她表明了厌恶，“我弟弟就算知道你的身份，也要留你在他身边。那么我为什么不能和他成婚？”
苏薇想了想，又转身对她温柔地笑道：“你想知道理由，其实理由也很简单。”
她这表情如同一抹袅袅轻烟，那么虚幻和不切实际。至少，她这般温柔的表情，芊妮是从来没见过的。
芊妮看见那名美丽的女子，轻轻地歪了下头，神情竟是单纯的羞涩，然后她耳边听到这么一句。“……我爱他。……这是唯一的理由。”
直到她走了之后，芊妮还愣在原地，很久很久……
我爱他。
我爱他。
我爱他。
为什么世人都会爱上他？
床帘被风吹了又吹，直到她觉得有点冷意，才赶紧走到窗前，关上小窗。
她轻轻地颤抖了起来，“只要有人跟他牵扯到关系，必定会被反噬得厉害。大小姐已经被迷惑心神了吧？”
她自言自语地，“这就像做了一个梦，梦里预示一切会变成现实的事情。我明明知道会有什么结局，却是无力去改变她们的命格。眼睁睁地……看着她们陷进去……”
她僵硬地走到床榻前，凝着男子好看的眉心，“少爷，你能不能醒过来，醒来阻止大小姐？”
她轻笑了下，“就算少爷你醒来，也阻止不了她了。”
她一直自问自答着，“他现在，到底是真的散了功还是假的？”
无人知晓……
床榻上的男子，依旧沉沉入睡着。
不应，不回。
面如冠玉，唇若抹珠。
神色却是苍白着。像是扑了一层粉般，异样的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