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历二十五年,沇都。
沇城的冬日,永远是漫天飞雪。
沇城,是冥陆上星蕴国的皇城。
在漫天飞雪中的沇城,如今却被大红色的幔帐覆盖。似火,似血,摇曳着世间最美的颜色。
在红帐的尽头,一个一身白衣的人静静的矗立着。她眉眼如画,面色苍白,修长的身影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愈发瘦削。她的嘴角,是一抹讽刺至极的笑。
父亲,父亲!你在天之灵可仔细看着,你所守护的人民是如何待你!你一路扶持的人又是如何待你!不过,父亲,你放心,女儿定然会为你,为我们紫家讨回一个公道!
不错,此女便是冠军侯兼护国将军府的嫡长女——紫曦月。
忽然,她像猛的想起了什么似的,一路踏空朝地狱沙漠而去,她经过的地方,只余下一阵微风,迷了谁的眼……
玉仙阁中,一个女子身着大红嫁衣,红色的妆容使她显得更加妩媚。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嘴边噙着若有若无的笑,使身后的丫鬟,嬷嬷都看痴了。
今日这新嫁娘便是玉仙阁的少主,来日平王的正妃。
“小姐,又有贱民在嚼舌根!”一个丫鬟一脸不忿,“你说这紫将军不就是打了几场胜仗吗,那些贱民怎么就这么拥护他呢?”
“锍艺,说话须小心谨慎。”那女子提醒道。
“是。”锍艺一脸不甘心。小姐平日可不是这样的。自己跟在她身边这么多年了,她绝非良善之辈,否则当初也不会为了当上平王正妃而让人灭了一直扶持平王的紫家满门。当时可是折损了玉仙阁的无数精锐!
紫曦月的父亲——紫昊,星蕴国的战神。
这紫昊,可以说是大陆上的传奇。
紫家世代骁勇善战,到了紫昊这一代,更是英勇非凡。紫昊十岁上战场,从一个无名小卒当起,在短短半年内升到了副将,又用三年时间成了主帅。原本没有一人服他,但在一次战役之后,所有人都对他心服口服。
那一年,鹫鸣国带领百万大军压境,年仅十五岁的紫昊亲率一万步兵,三千骑兵,两千精兵,独身将鹫鸣军队引入流沙腹地,利用天时地利,率一万士卒将鹫鸣国百万大军剿灭于流沙腹地。
据说,那一仗打得天昏地暗,一万士卒因紫昊精妙的战术,死伤甚轻,而紫昊自己却身陷险境,当将士们找到他的时候,发现他已经突破紫灵九阶巅峰。
而那片流沙腹地,已被敌军的尸体填满,紫昊半跪在地上,脚边放着主帅的头颅……
此后,他带领星蕴国士兵一路高歌猛进,直取鹫鸣皇城,将鹫鸣划入了星蕴的版图。
班师回朝后,先皇亲封“冠军侯”,次年,封“护国大将军”。时年,十六岁。
自此,他成为史上最年轻的冠军侯,冥陆上最年轻的神阶,百姓心目中的战神。
不可谓风光无限。
而这样一个人物,理所当然地生出了一个天才——紫曦月。
据说在她出生那日,紫光漫天,有麒麟踏月而来,万兽朝拜。更有天师预言,此女乃凤星,得之可得天下,一时间,有年龄相仿的孩子的人都跃跃欲试。
果不其然,在五岁测试灵脉之时,紫曦月大放异彩,可那异彩不过转瞬,不多时便黯淡下去。这一巨大反差,让紫曦月在瞬间沦为笑柄。
然!紫昊却未曾放弃过紫曦月。他用尽一切办法让紫曦月拜入雪山老人门下,成为雪山老人的亲传弟子。
从此,没有人再见过她。直至她十六岁及笄礼那天,那日,她一袭紫衣,长发用一根红色丝带束起。倾国倾城,风华无双。可最让人惊叹的,是她那双眼睛,古朴而深邃,仿佛包含世间万象。
谁都没有想到,紫曦月下雪山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在沇都为百姓免费治病三天,医好了无数穷苦百姓。
世人惊叹于她的医术,也为她不能修炼而感到惋惜。
有人发现,自紫曦月出山之后,紫昊在朝堂之上对平王星炼宇便多有帮衬。
众人纷纷猜测,莫不是这位紫家大小姐看上了星炼宇。
星炼宇在朝中的地位步步高升,渐渐吸引来了更多的目光。从一星亲王一路加升成五星亲王。隐隐有超越七星亲王星颀骅的趋势。
前不久,星炼宇向星蕴皇求赐婚,大家都以为他要娶的是紫曦月,但结果却出乎意料,平王星炼宇要求娶的居然是玉仙阁的少主若念儿。
一时间众说纷纭,可就在平王大婚前夕——血色的残阳铺满了天地,在残阳的尽头,是遮天盖地的黑暗,仿佛要掩盖一切罪孽……就是在这一夜,冠军侯府被灭了满门!紫曦月清清楚楚地记得那个满是鲜血与刀光的夜,她和妹妹躲在暗室里,她亲眼看着爹娘惨死于仇人的剑下,她想出声却发现嗓子干涩得发不出一点声音!她只能死死地拽着妹妹,不让她冲出去。
她在大火中清晰的看到了一个人——星炼宇!他身旁站着那人满面笑容,在鲜血与火光交织中显得分外狰狞。他们的双手沾满了鲜血,面上洋溢着肆意妄为的笑容。那一瞬,泪水夺眶而出,紫曦月漆黑的双眸染上几缕血色。,爹爹的话再一次在耳边响起:“月丫头,藏在这里不要出来,听爹爹的话,等一切都过了,你且去地狱沙漠。如今,无论看到什么都莫出声!”
从火灾逃生后,妹妹便与她分开了,拦也拦不住。她知道,妹妹是在怨她。
紫曦月迎着寒风闭上双眸,爹爹的话再一次在耳边回响,当双眸睁开,只余下浓墨般的仇恨,一眼望不到边。
黄沙漫天飞舞着,席卷着地狱沙漠的每一寸土地,自那场战役过后,凡是进入这里的人或牲畜,都会莫名其妙的消失,自此再无人敢踏足此地。
干燥的狂风肆虐而过,一阵盖过一阵的热浪扑面而来。
在这不毛之地,却意外的出现了一棵绿树,紫曦月走近一看,树旁有一块石碑,几个朱红色的大字清晰醒目——地狱沙漠回魂谷
前方是一片黄沙,毫无生机。紫曦月试探性的往前走了七步,景色截然一新。
葱笼的树木,清澈的溪流,与七步之前的景象简直是云泥之别!
在森林的中心,有一座被云雾笼罩的高台,紫曦月一步步爬上阶梯,在阶梯的尽头有一层金色的光辉,笼罩住了整个平台。
“有结界?”紫曦月喃喃自语道。
似乎是感觉到有人靠近,那结界周围突然冒出许多道光刃飞向紫曦月。紫曦月一个侧身才堪堪避过飞来的光刃。光刃仿佛有生命似的再次袭来,却再也不攻击她,只是绕着她的身打转儿。紫曦月伸出手,结界在一瞬间破裂,碎成无数缕金光,渐渐消失。
紫曦月看见结界消失了,小心翼翼地走入其中。
突然,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孩子,你终究还是来了。”
紫曦月猛的抬头,眼中酝酿着墨色:“何人?”
“你该唤我一声爹爹。”
“前辈莫要开玩笑,爹爹昨夜已死于贼人之手。”紫曦月眼中透着一股戾气。
“不!我不会认错,你就是我的女儿!”那人声音平缓,“十九年前的地狱之战,紫昊虽然谋略甚佳,可兵力悬殊,却终究是螳臂挡车,被鹫鸣大军逼入绝境,我看他眉目清明,便以助他得胜为交换条件,让他孕育出你的肉身。你身上有一条从不离身的紫色水晶链,每一颗珠子里都有咒文,唯一不同的一颗珠子是一朵梦夜殊离。”
他说的不错,紫曦月双目一凝,难以置信。爹爹对自己那么好,无论自己有什么要求都答应,这样疼自己的爹爹,却有一日被人告知不是真正的父亲……可那又如何,爹爹这些年待她不薄,无论如何,这一点都不能更改。可就是这样好的爹爹,却被奸人所害……她的双眼变得猩红。
九重天之上,云释天看着水月镜中的女孩。她的双目里掩不去的仇恨看得云释天心疼,他的女儿,他的月丫头究竟是经历了多少事,才会拥有如此仇恨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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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川中,一个男子突然觉得胸口一阵发闷。他的容貌精雕细琢,五官仿佛是上天最完美的作品。深邃的眸子,只需一眼便能让人深陷其中。银白色的长发松松的挽在脑后,仿佛是他历尽沧桑的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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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丫头,不管你相信与否,你都是我的女儿……你近日会有大劫,若不能安然度过,便是魂飞魄散,爹爹无能为力……若你安然度过,便是涅盘重生。你和那个人还有机会……”云释天眼里很是沉痛。妻子已经离开了,为什么连唯一的女儿也不能留下?
紫曦月缓缓抬头,她轻声问:“……父亲,你知不知道究竟是谁害死的爹?”
云释天听到她的称呼,面露喜色,他敛去笑容:“星炼宇,若念儿,这两人你想必都知道,还有一个人……”云释天说到这儿犹豫了。
“谁?”
“……紫倾瑶。”
“小瑶!”
“是。”
“谢谢!”紫曦月垂下了眼眸。
“月丫头……”他想安慰她,却不知如何开口。
“……爹,为什么要给我取名紫曦月?”
“这个名字是你娘想的。”他的语气中透着一股怀念。
提到她的娘亲,云释天眼里似有无限柔情,但很快就被浓浓的悲伤湮灭。
“娘亲……”
“你娘名凌风华,她也确实配得上这个名字——凌云之姿,风华绝代……”
“娘亲现在还好吗?”
“她在你一岁半的时候就走了,离开得悄无声息,连她的族人都不知道她去了哪儿,她可是麒麟一族的皇啊!”云释天苦笑。
紫曦月微微垂了垂眼帘,那个娘亲,那个从未谋面的娘亲,已经离开了么……
“丫头,我能帮你的就只有这么多了。剩下的只能靠你自己和那个人了……”
“您所说的那个人是谁?”
“月丫头,这只能靠你自己去探索了。他,是你的缘,亦是你的劫……你们两个的缘,是生生世世,永无休止的轮回……”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不舍和决然“月丫头,结界里的时间是静止的,以你神阶的修为,一个时辰内定能赶回去。”
“爹,谢谢!”紫曦月语气分外诚恳。
“去吧……”他的声音里带上了疲惫。
紫曦月没有多问,御空向沇都飞去。
半个时辰后,一身白衣素袍的紫曦月来到了荣华街,这里一派繁华喜庆,一身白衣的紫曦月与周围的景色格格不入。
百姓看到她,都议论纷纷。
“诶,快看!那不是紫大小姐吗?”
“紫大小姐?哼!她是哪门子的大小姐!不过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可怜虫罢了!”那人眼里满满都是鄙夷。
“这紫曦月还真是可怜,听说她一直倾心平王,可今儿平王娶妻。你们说,紫曦月不得伤心死啊!”
“平王也是她一个废物能肖想的吗?”
“冠军侯若是看见,只怕死也难瞑目。”
“要我说,其实这若少主和平王才是门当户对的一对。她紫曦月算什么!”
“可不是!不就是仗着紫昊的军功吗?如今看她还有什么依仗。”
“就是!”
紫曦月听着他们的话,心中冷笑连连,当初父亲为了保护星蕴出生入死,可这些皇城的百姓非但不感恩,还在他被奸人所害后落井下石!这就是人心啊……
无视周围异样的目光和人们的窃窃私语,紫曦月如一阵风般闪过,吓得周围围观的群众一阵惊悚。
“老天,这不会是鬼吧!”
“胡……胡说!鬼,怎么可能在大白天出来!”但他的语气明显底气不足。
话说平王府的大殿中,星炼宇一身大红色长袍,负手立于门前看着天空。小雪早已停了,天空是一片碧蓝如洗,不知情的人根本不会想到昨日那轮清寒的明月下所发生的一切,那样的血腥与残酷。
他轻轻地闭上了眼,可一闭上眼,他就会想到那个女孩儿。那个如月般明亮皎洁的女孩,可现在,她再也回不来了,再也不会扬着甜甜的笑容对着自己喊“宇哥哥。”是自己亲手葬送了她。
紫曦月,紫曦月!你为什么不能等等?只要再等一下,我就可以扫平一切阻碍,让你享受着天下尊容。你为什么不等我?你不是说若我负你,你做鬼也不会放过我吗!我现在负了你,我要娶别人了,你快回来呀!你不要放过我,快回来啊!回来找我报仇啊!
感觉到眼角有微微的湿润。星炼宇微微抬头,转身走回大殿之中。
没过多久,若念儿的喜轿就到了。星炼宇深吸一口气,来到喜轿旁踢了三脚,在从喜轿里将若念儿扶出来的时候,他差点以为怀里的人是紫曦月,情不自禁地低呼了一声:“曦月。”
听到这声声音,若念儿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美目里满满都是嫉妒,凭什么?凭什么那个女人就算死了星炼宇也对她念念不忘。
星炼宇没有发现她的异样,搀扶着她一步步走向喜堂。